柴”字大纛轰然坠地,沉重的旗面砸在冰冷的积雪上,溅起一片肮脏的雪泥。那刺目的红底黑字,曾经象征着副总兵的赫赫威权,此刻却如同一条死去的巨蟒,狼狈地瘫软在泥泞中。
死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呼啸的风雪声、战马的响鼻声、甚至远处军阵中士兵们粗重的呼吸声,都在这面帅旗坠落的瞬间,被无限放大,又诡异地沉寂下去。
柴国柱勒住受惊的战马,脸色煞白如纸,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他头顶那顶精良的凤翅盔歪斜着,红缨凌乱地垂下,遮住了他一只眼睛,让他此刻的形象显得无比狼狈和滑稽。他死死地盯着那面倒伏的帅旗,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前所未有的巨大羞辱和恐慌,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帅旗倒了!这不仅仅是颜面扫地,更是在这上千军卒面前,被赤裸裸地折断了脊梁!军心…军心要散了!
簇拥在他身边的十几名精锐家丁,此刻也如同被冻僵的鹌鹑,脸上写满了惊骇和茫然。他们是柴国柱的私兵,荣辱与共,帅旗倒下的冲击,让他们感同身受。
远处,那支上千人的军阵,更是陷入了一片诡异的骚动。士兵们伸长了脖子,踮着脚尖,难以置信地望着中军方向那光秃秃的断杆。窃窃私语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开来,恐惧和不安在无声地滋生、发酵。没有了那面凝聚意志的旗帜,庞大的军阵仿佛瞬间失去了主心骨,变成了一盘随时可能溃散的散沙。
“王…王承胤?!”柴国柱猛地回过神,王小伟那如同惊雷般的怒吼还在他耳边嗡嗡作响。他猛地抬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墩台垛口后那个模糊的身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这卑贱的墩卒!不仅毁了他的帅旗,还敢当众直呼总兵名讳,更恶毒地将矛头直指王承胤!这是要把他架在火上烤!是要逼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放箭!给老子放箭!射死他!射死那个狂徒!”柴国柱彻底失去了理智,歇斯底里地朝着身边的亲兵咆哮,唾沫星子喷了旁边人一脸。巨大的羞辱和恐惧已经冲垮了他的理智,他现在只想把那个让他颜面扫地的蝼蚁碎尸万段!
“大人!不可!张大人还在他们手上!还有账簿…”一个还算清醒的亲兵头目急忙劝阻。
“滚开!”柴国柱暴怒地一马鞭抽在那亲兵身上,“杀!给老子强攻!踏平这破墩!鸡犬不留!”他已经被怒火和恐惧烧昏了头,只想用血腥的屠杀来洗刷耻辱,掩盖一切。
然而,就在柴国柱陷入疯狂,亲兵们面面相觑、军阵骚动加剧的混乱时刻——
墩台顶部,王小伟强忍着肩骨欲裂的剧痛和身体透支的眩晕,再次做出了惊人之举!
他猛地弯腰,一把抓住那个装着账簿的破麻袋,高高举起!然后,在柴国柱及其亲兵们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他竟将那麻袋口,凑近了旁边一支还在嗤嗤燃烧的火绳!
橘黄色的火苗贪婪地舔舐着麻袋粗糙的边缘,瞬间引燃!
“不——!”柴国柱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声音都变了调!那是他的命!是他身家性命的证据!
呼啦!
麻袋口瞬间腾起一股火焰!黑烟冒起!
王小伟看都没看下方陷入极致恐慌的柴国柱,手臂猛地一挥,将那燃烧的麻袋朝着墩台下方、远离柴国柱方向的一片空旷雪地,狠狠地抛掷出去!
燃烧的麻袋在空中划出一道冒着黑烟的弧线,重重地摔落在距离柴国柱百步之外的雪地上!火焰迅速蔓延,吞噬着麻袋和里面的账簿!火光在黑沉沉的雪原上跳跃,刺眼夺目!
“账簿!我的账簿!”柴国柱目眦欲裂,几乎要从马背上栽下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抢回来!必须抢回来!哪怕烧掉一半也要抢回来!
“快!快!去抢回来!灭火!把火扑灭!”柴国柱指着那燃烧的火团,对着身边的亲兵和离得最近的一小队步兵疯狂嘶吼,声音尖利得如同夜枭。
那队步兵和几个亲兵如梦初醒,也顾不得进攻墩台了,连滚爬爬地朝着那燃烧的麻袋冲去!有人脱下衣服扑打,有人用脚猛踩积雪试图覆盖,场面混乱不堪!
王小伟冷冷地看着下方如同热锅蚂蚁般救火的官军,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嘲讽。烧?当然要烧!但不是全烧!他刚才抛掷时,刻意控制了力道和角度,麻袋落地的冲击会让里面一部分账簿散落出来,火焰主要吞噬麻袋本身和账簿的一部分。他要的,就是让柴国柱亲眼看到账簿被焚毁一部分,让他陷入账簿是否被彻底销毁的巨大恐慌和侥幸心理中,从而彻底打乱他的节奏,让他投鼠忌器!
“周大胡子!孙癞子!把张有财拖下去!捆结实了!”王小伟低声命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和冷硬。
周大胡子和刚刚从爆炸惊吓中回过神来的孙癞子,看着下方混乱救火的官军,又看看王小伟那如同磐石般的背影,一股莫名的勇气(或者说被逼上梁山的绝望)涌了上来。两人手脚麻利地将昏死过去的张有财从垛口解下,拖死狗般拖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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