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王蓁觑那柔然婢女一眼，雪玉一样的腮上便攒出朵甜靥，笑道：“这位宫女姐姐提点的极是，我因瞧看见公主这身富贵至极的妆扮着实艳羡，一不小心就失了礼数，茹茹公主贵人不要与我计较才是，只是我尚有个疑惑未得开解。”
王蓁说至此，又端出个温婉和笑，继续说：“我听闻大汗前方战事正吃紧，李将军率领锐麟军大兵压境数日不退，茹茹公主选在当前这节骨眼儿上置办这些锦衣华服，多半是预备着尚或有个万一，穿在身上也是为大汗保住一份家业，着实算得一笔精细帐，公主实在当得守业持家的典范！”
说至此就算是再笨的人也都听得出，王蓁话里话外全是在讽刺茹茹公主败家，旁侧侍立的契丹族宫女皆忍不住发出低低的嗤笑。
仇恨拉到这个份儿上，王蓁晓得自己若再在这里待着，恐得叫茹茹那双怨毒的眼神给烫出两个窟窿来，当即很识相地麻溜行了个礼，转身便要走。
步子还没跨出门槛，王蓁听得身后许久未出声的茹茹公主，突然开口说道：“王姑娘今日一早来寻大汗，恐是因为后宫裁剪份例一事吧？”
王蓁的步子顿了顿，转过身笑看着茹茹公主正欲开口，却听茹茹公主又道：“本公主晓得大汗一向很宠你，你宫里以往的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你过惯了骄奢的日子，如今定例少了必定早已入不敷出。不过这裁剪份例一事却并非本公主个人的主意，这契丹后宫内皆是大汗的女人，他若是心疼你们受委屈，本公主怎敢强行裁去你们的银子？那些裁掉的银子又不是给本公主用的，我也犯不上得罪人。”
王蓁听茹茹公主话里话外将自己摘的干净，不禁心内冷嗤，懒得再与她缠磨，头也不回地仍就要抬腿走人。
却听茹茹公主继续说道：“不过本公主倒有个生财的路子，不知王姑娘可感兴趣？”
听见这个话，王蓁的脚步不由一顿，心里虽清楚茹茹公主必定不会好心到主动给自己指条生财的光明坦途，不过想起阮玉楼伤痕累累的双手，王蓁终于缓缓转回了身子。
见王蓁回头，茹茹公主艳红的唇勾了勾，笑道：“王姑娘是聪明人，自然清楚天底下没有白捡的便宜，如今大汗为求国泰民安，正在赏银万两极力寻找一样东西，尚若王姑娘能寻见此物，你宫中的燃眉之急自然可解。”
王蓁绣眉一挑：“公主所说是何物？愿闻其详……”
***
由耶律德光的寝苑出来，王蓁缓缓地往回走，边走边仔细琢磨刚才茹茹的那番话。
许是因想事想的太过专注，只一味沿着宫中永道往前走，也未辨方向，更不知到底拐了几个弯，待鼻息间隐约嗅到一股异样香韵的时候，王蓁才恍然抬起头。
入眼的，却是一片清雅恬淡的腊梅林。
尽管王蓁认路时大多找不准方向，但凭着过人的强记，倒也不至于将走过的路迷了，可眼前这片看上去一眼不见尽头的腊梅林，她确定自己从入宫以来，至今日还是头一回见。
刚才因想的太投入，一时忘了看路，眼下这冰天寒地的，哪有人肯神经兮兮地跑出来挨冻赏花。王蓁皱着眉向四下看了看，有点恼自己这琢磨起事情来就只一根筋的毛病。
王蓁也不晓得自己刚才走了有多久，此刻回过神来，才察觉冷意已经透过了鹿皮靴钻进鞋袜里，且因一直踩在厚厚的雪地上，鹿皮靴的边缘已经渐渐被雪水浸透，王蓁能感觉到原来干爽的鞋子里，连棉布袜子都被雪水浸透了，此时变得又湿又冷。
如果现在把鞋子脱下来肯定会更冷吧？王蓁想了想，觉得应该继续忍一忍，先寻人问路要紧。
可是眼下这安静的梅花林子，连半个鬼影子都没有，上哪寻人呢？
王蓁正边四顾边琢磨应该往哪个方向走时，隐约听见林子里传出来有东西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咯吱咯吱的轻响。
那动静有些像脚步声，声音并不大，可是在这样极静的梅林里，却听的异常清晰，再被阴寒森冷的北风一吹，就显得有些诡异。
契丹族人爱捉些野兽来养，这契丹的皇宫里，该不会有哪一宫的妃嫔捉了野兽回来当宠养吧？衡量这种事的可能性很大，王蓁暗暗吞了吞口水。
以前跟陆怀远同乘一骑在雪中狩猎时，她曾听陆怀远讲过野兽在雪地里出没时候的特征，其中一点，就是脚步的声音听上去比在草丛中要轻缓许多，尤其寂静的时候，格外真切……
王蓁下意识往四下看了看，周围全是些修剪的枝条遒劲的矮树，根本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耳听得那声音越走越近，王蓁心里有些发毛，想着一时撒腿要往哪个方向奔
正待转身要跑的时候，却听闻梅林里方才那声音传过来的方向，神秘的脚步声突然停了，随之隐隐传来一声极轻极浅的叹息。
王蓁被这一声婉转轻叹惊地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这声一听就晓得是个温柔女儿家，她居然以为是野兽出没。王蓁心下埋怨定是因为方才受了茹茹公主的刺激，范式皆都往坏处想。
心里的警惕骤然放下来，王蓁脚步轻快地转过勉强隐住身子的梅树，准备看看到底是谁在这数九寒天里跑来这腊梅林子。
可就在王蓁看见林中那人的一刻，下意识转身便要走。
“且等等！”身后一声温柔的女子声音将她唤住。
王蓁停下了脚步，转回身看着眼前的女子，脸色不咸不淡道：“修敏公主好兴致，大冷天的跑到这儿来赏梅，本姑娘却没这等闲情奉陪！”说罢仍转身要走。
女子虽看见了王蓁清冷的语调和不屑的神态，却并未见她着恼，只用含着温婉的浅淡笑意，反问道：“你既将我认作敏儿，想必定是与她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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