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蓁换了个姿势歪着，仍旧有气无力地点头：“长成他那样的，穿什么都不难看。”
临直公主立刻露出很骄傲的一个笑：“那是自然，我的驸马自当是这样！”跟着又问：“你说他长得那样高，倘若我俩成婚那日，我要他抱着我进洞房，会不会既威猛又甜蜜？”
王蓁方才觉得只头疼，此时觉得连心尖子都开始一抽一抽地疼，临直同她讲的这些话，哪里是在聊天，根本就是在一字一刀地凌迟她的灵魂，再跟她聊下去，王蓁怕是抢亲的心都有了。
为了不让自己情绪失控，王蓁搬出朱友贞当幌子，也顾不得临直公主乐意不乐意，逃也似的出了宫，带着沫沫一路杀向勤政殿。
两人已走出去长长的一段永巷，沫沫见王蓁脚底下仍霍霍生风，根本没减速的意思，终于忍不住开口：“娘娘，咱走慢些走吧，奴婢实在跟不上了。”
王蓁回头看见沫沫鼻尖上都冒出热腾腾的汗珠，又回头看了眼身后走过的长长的永巷，双腿突然感觉一阵蚀骨的疲倦，软着身子就靠在了墙壁上。
沫沫这几日已察觉王蓁行止同先前很不一样。
饭进的少了，发呆的时候多了。觉少了，半夜却常对着灯烛不知写些什么。王蓁往日虽也爱看书，却并不很下功夫，只最近她虽然也偶尔同她们玩笑，可笑着笑着却不知为何就悄然敛了唇角。
此时沫沫见她脸色很不好，忍不住轻声问：“娘娘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
王蓁将微阖的长睫缓缓张开，举目看了眼不远处隐在茂密枝叶间勤政殿的飞檐吊角，淡淡道：“走吧，咱们还是去勤政殿吧，那边清静些。”
沫沫向勤政殿看了一眼，又担心地看看王蓁，见她言辞中含着些执意，便只得挽着她的手臂继续往前走。
王蓁原想的是这几日朱友贞在宫里各处看花灯，勤政殿里必定没人，那里地方大显得格外空旷，在那里坐一坐，必定比在旁的地方心胸更开阔些。
王蓁此时只想寻个开阔的地方一个人待会儿，终日闷在薇璃宫，她觉得自己都快发霉长毛了。
她以前来过勤政殿几次，知道后面有个角门能抄近路进入大殿，且角门外的一条游廊极少有人，很安静，夏天时候，朱友贞召她过来伴驾时，王蓁还曾在那条游廊里睡过午觉。
沫沫挽着王蓁走进游廊的时候，果然十分地安静，附近的几株红枫叶如染霞，彤艳的一大片突然撞进眼里，美的令人心悸。
王蓁伸手接了一片零落的红叶在掌心里，静静看着纹理清晰的叶脉红线，心头突然一酸。
伤情燕足留红线，恼人鸾影闲团扇。
王蓁原来只觉读这些伤情感怀的诗文太过矫情，现在细嚼起来，却好像句句都扣着心里的那根弦，原来当时是她不懂。
手指捻着红叶，王蓁散漫着步子往勤政殿角门方向走，许是心思分了神，步子已踏入门内，才恍然听见里面竟然有说话声。
心猛地一紧，抬眼已看见御案后端的朱友贞和侧身而立的赵岩，此时再回头恐被人看见，王蓁便将身子隐在殿内一根高大的雕龙石柱后头，打算趁他二人不注意，再伺机溜出去。
大殿里很安静，朱友贞和赵岩都许久没说话，静的王蓁直以为方才只是她的一个错觉时。
良久，朱友贞先闷声道：“你的意思朕明白，可是这么做，朕委实有些于心不忍啊！”
朱友贞的语气中带着十分明显的抑郁，好像要决定一件十分为难的事。
王蓁忍不住好奇地探出头看过去，见他手里捏着一本明黄的奏折，表情比语气还抑郁。
“圣上是个重情之人，圣上的心思奴才自然能体谅，可是为了区区一个女子便要为难黎民苍生，圣上恐更于心不忍吧？”
赵岩这句话说的很有水平，若非那么多人同她说过赵岩其人的品性，单凭这番话，王蓁便要认他作天下头号忠肝义胆之辈了。
不过眼下王蓁好奇不是赵岩的说话水平，而是他们口中的“区区一个女子”
女子？谁啊？
就在王蓁还倚在石柱上发呆的时候，眼梢不经意扫见角门外的沫沫卖力地冲自己挥动着小手，那意思好像是叫她出去。
王蓁赶紧探出头向朱友贞和赵岩方向看过去，见他二人正一前一后随着一位不知何时进来的朝臣往殿外走。原来她刚才神游的远了，竟没听见有人进来。
由勤政殿回到薇璃宫，王蓁脑子里始终在琢磨赵岩口中的“区区一个女子”到底是指谁？
听朱友贞的语气，这女子恐怕与他十分亲密，且他对这女子用情还有几分深厚，可那女子似又干系黎民苍生。
王蓁想了大半日，将宫里众女子挨个过了一遍也没想明白，这大梁的皇宫里哪个女人有这么大的能耐，居然能左右天下大局。
用过了晚膳，王蓁依旧端坐在书案旁习字。
这几日因心绪不佳，王蓁极少出去闲逛，大部分光阴都耗在字帖上，人虽瘦了点，字倒是长进不少。
用镇纸展开柔软的白宣，王蓁捻着蝇头小楷在上面才落了几个字，外厢有宫女引着个小黄门走了进来，恭敬立在书案前给王蓁请安。
王蓁搁下笔，抬头见仍是上回那个小黄门，便问：“这个时辰叫本宫过去，圣上又要同李将军饮宴么？即便要喝酒，如今也该换临直公主过去陪了吧。”
那小黄门听见王蓁这么说，微感惊讶地偷偷抬眼看了看她。
王蓁见他这幅眼神，才恍然发现自己刚才说话时，语调中竟带出几分酸溜溜的味道。有点难为情地垂下眼帘，心里莫名生出几分恼，将脸别过去用毛笔去撩笔洗里的清水，不再搭理那小黄门。
王蓁这幅态度反将小黄门弄的没了主意。上次请她过去陪酒，她十分地不情愿，这次不让去陪酒了，这位主子却又恼了。
哎，女人难懂，差事难办啊！
小黄门心里感慨，面上却仍陪着笑脸小心应对：“回娘娘，这回不是过去陪酒的，是圣上请娘娘去甘泉宫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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