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起,四丫变了。
娘让她喂猪就喂猪,让她洗衣就洗衣,跑腿麻利,给爷奶干活也上心;真正做到了“骂不还嘴”,脸上还带着点“认了命”的乖巧。
暗地里,她却像一只在囤积过冬的小松鼠,偷偷做着准备。
床板下的窟窿,藏着她存了不知多久的铜板,有四十多枚;
床底她还挖了个洞,里面藏了些干窝头、炒豆子、干果子,东西不多,胜在样数多。
晚上时,她会借着月光,再去把村东头的小道走一遍,沿途有可能的不妥之处都会一一标明。
万事俱备,只待时机。
终于,到了仙门收徒的前几天。
那天清晨,锣鼓声打破了林家坳的宁静。
里正穿着体面的褂子,领着精心打扮的林娇娇,还有村里十几个适龄的少年少女,在村民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出了村,朝着四方城的方向去了。
欢闹声隔着老远还能隐约听见,可林家小院里。大家却像约好了似的,对这件全村皆知的大事只字不提。
家里适龄的孩子只有四丫一个。比她还大两岁的小姑,早就因嫌弃村里穷苦,常年住在镇上的姑姑家,这次自然也不会同村里人一道。
至于四丫,谁会在乎呢?
院子里,一派鸡飞狗跳。
爷爷佝偻着背蹲在门槛上,旱烟袋一明一灭,嘴里絮絮叨叨地数落着:
“……都是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真当仙门是咱家菜园子,想进就进?”
屋檐下,奶奶尖着那副破锣嗓子,指桑骂槐地咒着院里那只芦花鸡:
“光吃食不下蛋的废物!白费老娘的粮食!”
两个“金疙瘩”弟弟正为抢半块枣泥糕,在泥地里滚得浑身脏污,哭喊声震天响。
娘天没亮就回了娘家——
听说大舅妈又生了个带把的,这等“喜事”,她自然要赶去庆贺。
而她那爹,此刻正缩在墙角,跟几个叔伯挤作一堆,交头接耳。几人时不时发出几声猥琐的低笑,那模样不用猜也知道,准是在嚼那些见不得光的舌根:
“听说村西头那家媳妇,昨儿个在玉米地里被人堵了……”
“这算啥,就村西那个,那滋味……”
“比得上东头新寡的那个,啧啧,半夜里她家院墙外头可热闹着呢!”
……
四丫白天照常干活,劈柴、烧火、喂猪,一样不落,平静得仿佛这只是最寻常的一天。
直到夜深人静。
她悄无声息地爬起身,拍去沾了满身的柴火灰,将那个藏在柴火堆里、摸了无数遍的包袱牢牢系在肩上,又把装铜板的布袋仔细塞进怀里贴身处。
回头望了一眼那间住了十三年的土屋,她轻轻吐出一口气,不再犹豫,转身就扎进了夜色中。
山崖顶的月亮泛着清冷的光,竟将眼前那条出村的小路照得依稀可辨。
四丫心头莫名一松——
她从未想过,走在夜路上,步子也能这般轻快踏实。
可人刚摸到村口那片野林子边,一阵压抑的抽泣声就顺着风飘了过来,断断续续,混在树叶的沙沙声里,听得人头皮发麻。
四丫浑身一僵,汗毛都竖了起来。赶紧蹲下身,缩进道旁的阴影里,屏息听了好一会儿,那颗怦怦乱跳的心才稍稍落下——
那是人在哭。
她壮着胆子去察看,拨开半人高的荆棘丛,就看见个瘦小的身影,正踮着脚,颤颤巍巍地往一棵歪脖子树上系麻绳。
那身影越看越眼熟,不正是屋后的林小妹吗?
可她前儿个还听娘说,林小妹再过几日就要出嫁,给那个快入土的王财主做小老婆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
“林小妹?”
四丫不太确定,试探着喊了一嗓子。
那身影猛地一哆嗦,转过头来。待看清月光下那张惨白的脸,四丫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疯了?”
她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拽过麻绳,三两下就从歪脖子树上扯下来,力度大到手心都被勒出了道红印。
“大半夜的,跑这来寻什么短见?”
林小妹被她吼得一怔,随即眼泪不要命似的“啪啪”往下掉,发出的声音更是破碎的不成调子。
“与其……嫁给……那老东西,被他折磨死,还不如现在……吊死痛快!”
“胡说。”
林四丫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好死不如赖活着,村里大婶都懂得道理,你不懂?活着才有指望,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看着林小妹依旧一副“半死不活,别拦着我去死”的样,四丫干脆心一横,也不藏着掖着了。
“横竖都是个死,不如豁出去,跟我去四方城碰仙缘!敢不敢?”
林小妹红肿的眼睛猛地睁大,闪过一丝极微弱的、对另一种可能性的憧憬,随即又被更深的怀疑覆盖。
“仙、仙缘?可那不是……只收男娃的吗?我娘说……说……”
“屁!”
林四丫狠狠啐了一口。
“里正家娇娇、大嗓门家的春妮都去了!我亲眼看见的!人家仙门里仙子多着呢!”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