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易踏入前厅,果见戴权端坐在客座上。
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惯常的谦恭笑容,眼角的细纹里堆着熟稔的客气。
可若仔细瞧,便会发现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活络的眸子深处。
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凝重,连端茶的手指都比往日稳得过分。
“戴内相。”
秦易率先开口,语气平静。
“哎哟,侯爷这声内相,可是折煞老奴了。”
戴权连忙起身拱手,姿态放得极低。
“陛下有天大的要紧事,急召侯爷入宫议事,宫里的轿子已在府外候着半个时辰了,您看……”
他话未说完,却频频用眼角余光瞥向门外,显然此事迫在眉睫。
“有劳公公亲自跑一趟。”
秦易不再多问,颔首应下,“走吧。”
话音落,他便随戴权快步出府。
府外,一乘明黄色围帘的肩舆静静停在巷口。
四名抬轿的内监皆是一身劲装,神色肃然。
秦易弯腰入轿,轿身刚稳,便听得外面传来一声低喝。
“起轿,速往皇城!”
轿子平稳却极速前行,轿外的街景飞速倒退。
不过半炷香的功夫,便已抵达皇城正门。
未等秦易细看,便被戴权引着,一路穿过层层宫阙,直奔养心殿而去。
刚到殿外,一股比往日浓重数倍的压抑感便扑面而来。
殿门虚掩,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的踱步声,沉闷而急促。
秦易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养心殿内,光线昏暗,巨大的紫檀木御案后,雍和帝夏庆正负手立于一幅铺开的巨型舆图前。
那舆图覆盖了半面墙,标注着大雍各州府的山川河流。
此刻皇帝的目光死死盯着江南扬州一带,眉头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御案之上,散乱地堆着几份奏折,最显眼的一份,赫然贴着代表最高紧急程度的红色羽翎。
那是只有关乎国本的危局,才会使用的急递标识。
“臣秦易,叩见陛下。”
秦易大步流星入内,撩袍跪地,依礼参拜。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龙涎香,可这香气却压不住殿内弥漫的、山雨欲来的紧迫。
“爱卿平身。”
皇帝转过身,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压抑的怒意,还有几分掩不住的疲惫。
他抬手,指了指御案上那封红翎奏折:“看看这个!”
秦易起身,快步上前,双手接过奏折。
展开的瞬间,一行行触目惊心的文字便映入眼帘。
这是两淮盐运使司副使冒死递上的密奏,密奏内容字字如刀。
林如海已连续五日昏迷不醒,脉象紊乱,病因蹊跷,太医院派驻的御医诊断后,隐晦提及“似是中毒,却查不出毒源”。
盐运司衙署昨夜遭人潜入,关键的盐务账册被焚毁大半。
剩余残页拼凑出的亏空数额,竟已逾百万两,且据副使估算,实际亏空恐远超此数,或达数百万两之巨。
扬州官场如今已是人心惶惶,半数官员称病不出,剩下的也皆缄口不言,而盐商巨头们却频繁聚会,行踪诡秘。
更有甚者,多股不明身份的势力已潜入扬州城。
林府外围看似平静,实则已被无形力量封锁,连副使派去送密奏的亲信,都险些被截杀!
最后,副使在密奏中直言,恐有巨奸勾结盐枭,欲趁林大人病重,彻底搅乱两淮盐务,侵吞国帑,其心可诛,甚至……
有弑官谋逆之嫌!
秦易越看,心越沉,看完最后一字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哪里是简单的贪腐亏空,分明是有人在江南布下了一个天大的局。
若不及时遏制,怕是要演变成一场震动全国的叛乱!
“陛下,这……”
秦易刚要开口,便被皇帝的怒喝打断。
“岂有此理!简直无法无天!”
雍和帝猛地一拍御案,案上的茶杯被震得跳起,茶水泼洒而出。
他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怒火熊熊。
“蛀空国库,谋害朕的股肱之臣!他们是觉得朕老了,镇不住场子了吗?是想造反吗?!真当朕的刀,不够利吗?!”
两淮盐税,占了大雍国库岁入的三成,是国之命脉。
如今竟被折腾得糜烂至此,对方还敢对林如海下手。
这简直是在公然挑战他的皇权,是在刀尖上跳舞!
暴怒过后,皇帝的情绪渐渐平复,目光如同利剑般射向秦易,声音沉冷如铁。
“秦爱卿,朕原本的打算,是让你在京中稳步经营,先掌京营,再逐步接触中枢,为朕筑牢根基。可如今扬州局势崩坏至此,已是刻不容缓!”
“盐务若彻底崩溃,国库便会空虚,届时流民四起,天下动荡!朕,等不了了!”
秦易心中一凛,立刻单膝跪地,没有半分犹豫。
“陛下息怒!臣愿为陛下分忧,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请陛下示下!”
皇帝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更有难以掩饰的信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