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风雨前夕
夜色,如泼墨般浸染了青山镇。
白日里的喧嚣与烟火气,仿佛被这浓稠的黑暗无声无息地吞噬殆尽。唯有零星的几盏灯火,在夜风中摇曳,如同挣扎的萤火,微弱地抵抗着无边的沉寂。远处山林轮廓模糊,像一头匍匐的巨兽,无声地凝视着这片看似安宁的土地。
赵家小院里,烛光透过窗纸,晕开一团温暖的黄。
江怀柔将最后一根银针仔细擦拭干净,收入针囊,又轻手轻脚地将晾晒好的草药分类归置。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这方寸之间的药香无关。赵青山坐在桌旁,就着灯火,笨拙地修补着一件旧衣衫,他那双惯于握持兵刃、能开硬弓的大手,此刻捏着细小的绣花针,显得有些滑稽,更透着一种与他气质迥异的认真。
“好了,别缝了,再缝这口子怕是比原来还大了。”江怀柔收拾停当,走到他身边,温柔地取走他手中的针线,指尖不经意拂过他手背上虬结的伤疤,“明日我去镇上买些新布,给你重新做一件。”
赵青山抬起头,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在昏黄光线下显得格外爽朗:“没事,怀柔,我皮糙肉厚,穿啥都一样。能省则省。”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只是……这几日,总觉得这心里头,不太踏实。”
江怀柔在他身旁坐下,将微凉的手覆在他粗糙的手背上,声音轻柔似水:“是因为前几日集市上的那些流言吗?”
赵青山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那温暖干燥的触感让江怀柔心中一安。“不止。”他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那些地痞不过是疥癣之疾,我赵青山还不放在眼里。是别的东西……说不上来,像是以前在军中,大战来临前的那种感觉,空气里都带着股铁锈味儿。”
他形容得抽象,但江怀柔却听懂了。她虽不习武,却心思细腻,感知敏锐。这几日,镇上的气氛确实有些异样。连平日里最爱在巷口追逐打闹的孩童似乎都少了些,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抑,连风声都仿佛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尖啸。
“许是你多心了。”江怀柔轻声安慰,更像是在说服自己,“我们在此隐居,与世无争,谁会来找我们的麻烦呢?”
赵青山没有反驳,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他信任江怀柔的判断,但更相信自己在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直觉。这平静之下,必然潜藏着暗流。
与此同时,更深的山林中。
萧少峰的居所比赵青山那里更为简陋,几乎可称家徒四壁,唯有一桌一椅一榻,以及墙上悬挂的一柄蒙尘长剑。他并未点灯,只是静坐于窗前,任由清冷的月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影。
他手中摩挲着一支玉簪。玉质温润,样式简单,却在月华下流转着内敛的光泽。这是韩书澜“生前”最常佩戴的发簪,也是她留给他唯一的念想。指尖感受着玉石传来的微凉,仿佛还能触摸到当年为她簪发时,指尖偶然掠过她鬓边碎发的柔软触感。
宫变那日,冲天的火光,飞溅的鲜血,她决绝地推开他,替他挡下那淬毒的冷箭,在他怀中气息微弱,最后那句“活下去……”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在他心口剜下永远无法愈合的伤。他抱着她逐渐冰冷的身体,看着那张绝艳容颜失去血色,那一刻,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萧少峰已经死了。活下来的,只是一个背负着无尽悔恨与思念的行尸走肉。
血洗叛军,不过是了却尘世最后的因果。然后,他飘然远走,隐匿于这荒山野岭,化名“萧默”,试图让时间冲刷掉一切痕迹,包括那份蚀骨的痛。
直到……那个采药女“阿澜”的出现。
起初,他只是被她那双与书澜极为相似的眼眸所震——一样的清澈明亮,眼尾微微上挑,即便易容后的面容平凡无奇,那双眼睛却如落入了星辰的深潭,瞬间攫取了他的呼吸。他几乎是本能地排斥这种相似,用冰冷和疏离筑起高墙,不愿任何人,尤其是拥有一双如此相似眼眸的人,再来搅动他死水般的心湖。
可越是观察,那份莫名的熟悉感就越发强烈。不仅仅是眼睛,还有她采药时专注的神态,行走间不经意流露出的仪态,甚至偶尔陷入沉思时,微微蹙眉的样子……都像是一根根细小的针,不断刺探着他封闭的记忆。
“书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逸出唇瓣,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又空洞。他知道这不可能是她,他亲眼看着她下葬,感受过她生命的流逝。这世上再无韩书澜。可心底某个角落,却总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挣扎,在质疑。
白日里,他暗中跟随进山采药的她,并非刻意,更像是一种无法自控的牵引。看到她遭遇猛虎时,那瞬间涌起的恐慌与暴怒,远超对一个陌生人的关切。出手救下她后,她眼中那份感激之余的审视与探究,也让他心惊。这个“阿澜”,绝非凡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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