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了小半碗浑浊的液体,就着那硬饼,小口小口地啜饮起来。
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喉咙里拉风箱般的嘶哑声响,脸上皱成一团,仿佛喝的不是酒,而是穿肠毒药。
篝火噼啪作响,寒风呜咽依旧。
小小的避风处,三人呈三角而坐,气氛诡异而沉默。
向铁山紧绷的身体并未放松,按着刀柄的手也未曾移开,目光如同鹰隼,警惕地锁定着那个落魄的老散修。
老王头似乎对身旁的警惕毫无所觉,自顾自地喝着那劣酒,啃着硬饼。
过了许久,他才仿佛缓过一口气,浑浊的老眼再次抬起,毫无焦距地望向跳跃的火焰,口中发出如同梦呓般的沙哑低语,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风声:
“…这世道啊…刀头舔血…打生打死…嘿…” 他嗤笑一声,带着浓重的嘲讽,“抢灵石?抢矿石?抢法器?抢来抢去…最后还不是给阎王爷打工?”
他顿了顿,又灌了一口劣酒,辛辣的酒气让他蜡黄的脸泛起一丝病态的红晕,咳嗽了几声,才继续喃喃道,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说给篝火旁的两个听众:
“…老头子我…年轻那会儿…也拎着把破剑…到处晃荡…想着抢机缘…抢造化…嘿…” 他咧开嘴,露出几颗稀疏发黄的门牙,笑容苦涩而沧桑,“…结果呢?机缘没抢到…仇家倒是结了一箩筐…差点把命搭进去…”
他浑浊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篝火,看到了遥远的过去,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麻木:
“…后来啊…想明白了…抢…是最笨的法子…”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得靠这个…靠手艺!”
他放下酒碗,那只枯瘦、指甲缝里满是黑泥的手,在油腻的道袍上无意识地搓动着,仿佛在摩挲着什么无形的器物。
“…炼丹…炼器…画符…哪怕是最低阶的玩意儿…只要有门手艺…能换来灵石…能换来药材…能换来活命的资源…那就比拎着刀到处砍人…安稳得多…”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意味,“…炉火…比刀剑更暖…丹香…比血腥更好闻…攒下的灵石…比抢来的…花着更踏实…”
“炼丹可快速积累资源…” 这句话,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微弱却清晰的闪电,瞬间劈入了向之礼沉寂的心湖!
他猛地抬起头,一直低垂的眼睑抬起,那双黑亮的眸子,在篝火的映照下,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不再是之前的冰冷麻木,而是一种如同久旱逢甘霖般的、带着极致渴求与顿悟的锐利锋芒!
炼丹!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反复回荡!
老王头那看似醉醺醺的呓语,却如同最锋利的刻刀,瞬间剖开了他眼前的重重迷雾!
是了!自己身负远超常人的神识,对灵力入微的掌控力更是得天独厚!
在丹房考校控火之术时便已初露峥嵘!
若有此道在手,何愁资源?!
何须再如黑风谷般刀头舔血,以命相搏?!
炼制丹药,换取灵石、药材、甚至更稀有的资源,这才是真正细水长流、又不至于过早暴露锋芒的康庄大道!
老王头似乎被向之礼那骤然亮起的目光刺了一下,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讶异,随即又恢复了那副醉眼朦胧的麻木。
他不再言语,只是抱起那油腻的酒囊,又狠狠灌了一大口,浓烈的酒气喷涌而出,伴随着一阵更加剧烈的咳嗽,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
向铁山也被向之礼这突如其来的、锐利如实质的目光所惊动。
他眉头紧锁,看向老王头的眼神更加警惕。
这老东西,看似落魄疯癫,说出的话却句句直指核心!
他是在点拨?
还是在试探?
篝火旁,只剩下老王头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向之礼缓缓收回目光,眼中的锐利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归于深潭般的沉静。
他低下头,继续小口啜饮着冰冷的清水,仿佛刚才那瞬间的锋芒只是篝火跳跃造成的错觉。
然而,他紧握着水囊的手指,指节却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心中那名为“炼丹”的念头,却如同燎原的星火,一旦点燃,便再也无法熄灭!
夜更深,寒意更重。
老王头蜷缩在岩石阴影下,抱着酒囊,似乎已沉沉睡去,鼾声如雷,带着浓重的酒气。
向铁山盘膝闭目,似在调息,但按着刀柄的手依旧未曾放松。
向之礼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后背伤口的痛楚和丹田的隐痛依旧清晰。
他闭上眼,神识却不再内视伤势,而是沉入了对“炼丹”之道的无尽推演之中。
控火的精微、药材的君臣配伍、丹炉的阵法引导、神识在丹成关键时刻的介入…无数念头如同沸腾的气泡,在他那远超常人的识海中疯狂碰撞、组合!
篝火的微光,在他沉静如水的侧脸上跳跃,映照不出内心的滔天巨浪。
那跳跃的火苗,仿佛在他眼底深处,点燃了一座无形的、通往未来的巨大丹炉。
炉火熊熊,映照着一条截然不同的、布满丹香与灵石光辉的藏锋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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