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核殿内,那无声落下的冰凉水珠早已湮没在玉池氤氲的雾气里,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极其细微的压抑啜泣后的凝滞,以及妖姬依旧微红的眼角,证明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她已重新坐直了身体,墨发整理过,玄衣的褶皱被抚平,脸上恢复了一贯的、近乎苛刻的冰冷。只是那冰雪雕琢般的面容上,少了几分深入骨髓的孤绝,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以及……某种被小心翼翼藏起来的、柔软的裂痕。
她不再看顾白,目光落在池心缓慢旋转的魔核之上,仿佛那蕴含着整个魔域的星河才是她唯一的焦点。但搭在裘褥上的、指尖微微蜷缩的手,却暴露了并非全然平静的心绪。
顾白沉默地退开几步,寻了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盘膝坐下,也闭上眼,暗自调息,消化着方才那惊心动魄的共感带来的冲击与沉重。魂契另一端,那滔天的悲伤与孤寂已缓缓沉淀,不再尖锐刺人,却化作一片深沉的、弥漫着雾霭的湖泊,静默无声。
殿内一时只有能量流动的微弱嗡鸣。
这份脆弱的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殿外再次传来恭敬的叩门声,节奏规整,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
妖姬长睫未抬,只淡淡道:“进。”
来的仍是疾影。他步履似乎比上次更加沉重,玄甲上的血污未净,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忧色。他步入殿内,目光快速扫过闭目调息的顾白和看似平静无波的妖姬,单膝跪地。
“禀尊上。各处阵眼修复已按序进行,地脉渐稳。然……”他顿了顿,声音愈发低沉,“库房司禀报,修复所需之‘幽冥铁’、‘地心火髓’等核心物资,存量已不足三成。尤其是‘万年冰芯’,仅余最后一份,刚已用于修复北境阵眼。”
妖姬搭在裘褥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魔宫库藏何其丰厚,竟也耗损至此?此战之惨烈,远超预估。
“何处可补?”她问,声音听不出波澜。
“幽冥铁乃魔渊特产,然如今魔渊裂缝被魇骨叛军及秽物占据,险地难入。地心火髓须至熔核之心采集,同样危机四伏。至于万年冰芯……”疾影头垂得更低,“仅北境极渊深处尚有产出,如今……恐已尽入魇骨之手。”
每一个答案,都指向更艰难的处境。
妖姬闭上眼,眉心蹙起一道细微的折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疾影等待片刻,见上方没有回应,似下了极大决心,再次开口,声音压得更低:“尊上,物资匮乏尚可勉力支撑,然……宫中流言,如今却指向另一更危之处。”
顾白虽闭着眼,心神却不由一凛。
“说。”妖姬依旧未睁眼。
“有流言称……顾公子身负之‘源符’,乃至宝亦是至祸之源。魇骨叛变、魔宫遭劫,皆因此物而起。如今魇骨虽退,强敌却未必仅此一人。若消息传至魔域之外,乃至……仙界……恐引来更大贪念,届时魔宫将永无宁日。”疾影语速极快,却字字清晰,如同冰冷的钉子,敲入凝滞的空气。
“更有甚者,言……言尊上您……已被此人族蛊惑心智,偏私护短,恐……步上前代魔主后尘,为私情而罔顾魔族存亡!”
最后一句,他说得极其艰难,额头几乎触地。
殿内死寂。
玉池的波纹都仿佛静止了。
顾白能清晰地感觉到,魂契另一端那片沉静的湖泊骤然翻起滔天巨浪!是暴怒,是冰冷,还有一种被深深刺伤的、极力压抑的痛楚。
妖姬缓缓睁开眼。
那双琉璃色的眸子里,已结满万载寒冰,看不到一丝情绪,只有纯粹的、令人胆寒的威压。
“这些话,”她声音平直,每个字都像冰珠砸落玉盘,“是从谁嘴里传出来的?”
疾影身体一颤:“流言无根,四处滋生,末将……已竭力弹压,然众口铄金……”
“查。”一个字,冰冷决绝,带着血腥味,“三日之内,揪出源头。无论涉及谁,格杀勿论。”
“是!”疾影凛然应声。
“至于源符,”妖姬目光终于转向一旁的顾白,那目光冰冷锐利,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又像是在确认什么,“它是什么,本座比任何人都清楚。它是灾厄,亦是机缘。魔宫之劫,源于人心贪婪,而非器物本身。今日即便没有源符,魇骨也会找到其他借口。”
她站起身,玄衣曳地,虽依旧虚弱,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传令下去。源符之事,乃魔宫最高机密。再有多言者,视同叛魔,立斩不赦。顾白乃本座客卿,助魔宫抵御外敌,功不可没,尊卑之位,不容僭越质疑。”
“是!尊上!”疾影重重叩首,显然松了口气。
“还有,”妖姬走到殿心,望向虚空,仿佛透过宫墙看到了更遥远的威胁,“派人盯紧仙界那边。尤其是……‘天刑宗’的动向。”
天刑宗?顾白心中一动。这名号他似乎在原主破碎的记忆里见过,是仙界中以斩妖除魔、卫道自居的极端一派,与魔族乃是世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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