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死寂,浓稠得如同实质。
顾白瘫坐在绒毯上,喉咙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腥气。他死死盯着不远处昏死过去的妖姬,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胸骨。
源符。
那两个字,连同她昏厥前极致震惊骇然的眼神,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在他的脑海里。
所有破碎的、矛盾的线索,在这一刻被强行串联,指向一个荒谬却唯一合理的真相!
原主不是玩物,不是蠢货,他体内藏着连魔主都恐惧的东西!这是一场失败的刺杀!一场持续至今的、更为残酷的镇压和掠夺!
那所谓的“爱”,那心口不一的“好”,那别扭的关心……全是假的!是包裹在毒药外的糖衣,是为了麻痹他,是为了更好地榨取他体内那所谓“源符”的价值!
寒意并非来自冰冷的地面,而是从心底最深处疯狂涌出,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凝固的声音。
“嗬……”
一声极其微弱、痛苦的吸气声打破了死寂。
妖姬的身体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更多的暗金色血液从她嘴角溢出。周身的暴走魔息并未因她的昏迷而平息,反而像是失去了最后的约束,变得更加狂乱,丝丝缕缕的黑暗能量从她体内逸散出来,如同触手般在空中扭动,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发出被腐蚀的细微滋滋声。
魔核的反噬,正在彻底失控地摧毁她。
顾白瞳孔紧缩。
机会!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昏迷了!毫无防备!魔息暴走!
杀了她!
这个念头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住他全部心智!
只要她死了,锁魂链或许会失效,这囚笼就困不住他!只要她死了,那该死的“容器”命运就会终结!只要她死了……
他的目光猛地扫向四周,寻找任何可以充当武器的东西。碎裂的晶石?断裂的金属?甚至……他自己的双手!
杀意汹涌,几乎要淹没理智。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扑过去,掐断那脆弱的脖颈——
就在他身体微动的瞬间!
“唔……”昏迷中的妖姬忽然极其痛苦地蜷缩起来,像一只受伤的幼兽,发出模糊不清的、带着哭腔的呓语。
“……白……冷……”
那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道惊雷,猛地劈在顾白耳边!
不是冰冷尊贵的“魔主”,不是狂躁暴戾的“本座”。
是一个女人的,充满了无助和依赖的……呼唤。
他所有的动作猛地僵住,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好痛……魔核……要碎了……】断断续续的、破碎的心声,不再是刻意的咆哮或算计,而是最原始的、无法伪装的痛苦哀鸣,【……不能碎……碎了就……再也见不到了……】
【……别走……别怕……我……我不是……故意关着你……】心声混乱不堪,夹杂着抽泣般的气音,【……锁魂链……是为了……】
为了什么?
心声在这里彻底模糊下去,被更剧烈的痛苦呻吟取代。
顾白如同被钉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一会儿冷一会儿热。
他看着那个蜷缩在血泊中、被自身力量反复撕裂、连昏迷中都不得安宁的女人,看着她苍白脸上那不属于魔主的、纯粹的痛苦,听着那破碎的、甚至带着一丝哀求的呓语和心声……
杀意仍在胸腔里灼烧,却又被一种更复杂的、令人窒息的情绪死死缠绕。
她不是故意的?
锁魂链是为了……什么?
见不到谁?
巨大的矛盾和混乱几乎要将他撕成两半!
理智在尖叫:她在骗你!这只是苦肉计!为了让你心软!别忘了苏婉清是怎么死的!别忘了药池的痛苦!别忘了“容器”的命运!
可直觉却像一根顽固的刺,扎在心底——那痛苦太真实了,那呓语里的绝望和无助,不像伪装……
就在这僵持的、令人疯狂的短短几息之内——
妖姬周身暴走的魔息失去了最后的控制,猛地向外爆开!
轰!
一股毁灭性的黑暗冲击波以她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首当其冲的,就是离她最近的那几块作为法阵核心的黑色晶石!
咔嚓——!
刺耳的碎裂声响起!最靠近她的两块晶石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其内部流转的幽光骤然变得极不稳定,明灭狂闪!
整个寝宫剧烈一震!新布置的法阵遭受重创,能量回路瞬间紊乱!无数扭曲的、失去引导的黑暗能量乱流如同鞭子般在殿内疯狂抽打!墙壁、地面被刮出深深的痕迹!
一块被震飞的、边缘锐利的晶石碎片,如同死神的镰刀,呼啸着直直射向昏迷中毫无防备的妖姬的心口!
速度快得根本无法反应!
若是击中,必然瞬间贯穿!
顾白的呼吸骤然停止!
大脑一片空白!
所有的算计、仇恨、恐惧、怀疑,在这一刻被最原始的本能覆盖!
他的身体先于思考做出了反应——
“不——!”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完全忘记了脚上沉重的镣铐,朝着那个方向疯狂地扑了过去!
速度从未有过的快!
快得像一道撕裂黑暗的流星!
噗嗤!
是利刃切入血肉的闷响。
温热的、带着奇异冷香的液体,溅了他满脸满身。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顾白重重摔落在妖姬身前,剧烈的疼痛从肩胛骨下方传来,几乎让他瞬间昏厥。
那块尖锐的晶石碎片,深深嵌入了他的右肩后背,离心脏只有寸许距离。
而他身下,昏迷的妖姬完好无损,只是被溅上了几滴属于他的、温热的血。
剧痛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意识开始模糊。
在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他感觉到一只冰冷颤抖的手,无意识地、死死攥住了他染血的衣角。
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攥得那么紧,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紧接着,他听到了最后一句破碎的、带着哭腔的、彻底击碎他所有防线的呓语,轻得像羽毛,却重得能压垮灵魂。
“……别死……我……我怕……”
黑暗彻底吞噬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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