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颌骨传来要被捏碎般的剧痛。
顾白被迫抬起头,撞进那双琉璃色的眸子里。里面冰封千里,映不出他此刻惊惶失措的倒影,只有纯粹的、居高临下的冰冷和一丝被违逆的愠怒。
而与此同时,那个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正在他脑海里掀起一场截然不同的、焦灼狂暴的风暴。
【说话!看着本座!到底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本座去宰了他!宰了他!】
杀意与现实中的杀意重叠,关心却以最狰狞的方式咆哮而出。
顾白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恐惧和那种荒谬的洞察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紧紧缠绕。他看着眼前这张绝美却冰冷的脸,脑子里全是墙根那片暗红的血渍,是苏婉清可能在这里惨死的画面,是那句“本座去宰了他”的疯狂心声。
他猛地闭上了眼,不敢再看。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妖姬捏着他下巴的手指收得更紧,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皮肉里。
【闭眼?!敢无视本座?!】心声暴怒,【真当本座舍不得杀你?!】
现实里,她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危险的平滑:“看来,是本座近日太纵着你了。”
她松开他的下巴,另一只手却依旧端着那碗药,手腕微倾,碗沿抵住他紧闭的嘴唇,冰冷的玉质激得他一颤。
“喝。”一个字,不容置疑。
浓重的药味混合着某种说不清的冷香钻入鼻腔,顾白胃里翻江倒海。他死死咬着牙关,抵抗着生理和心理的双重不适。他知道不喝的后果,他听见了她心里那些血腥的念头,可身体的本能快于理智,对这片浸染过鲜血的土地的恐惧压倒了一切。
药汁因为他的抵抗,从碗沿溢出几滴,顺着他的嘴角滑落,留下苦涩的痕迹。
妖姬的眼神瞬间沉得吓人。
【又吐!又敢吐出来!】心声尖啸,【本座的心血!为你这混账熬了三天的心血!】
她猛地抬手,看那动作,似乎下一瞬就要将整碗药连碗带汁狠狠砸到他脸上!
顾白蜷缩起来,下意识地抬起被锁链束缚的手臂挡在面前,这是一个完全防御的、惧怕的姿势。
她的动作僵在了半空。
【……怕我。】心声里的狂暴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突兀地漏了气,带上了一种难以置信的、几乎是仓皇的停顿,【他真的在怕我……】
那声音低了下去,变得有些茫然,甚至有一丝极淡的……受伤?
【为什么怕?本座没有……本座只是要他喝药……】
现实里,她举着碗的手缓缓放下,周身的骇人杀气奇异地消散了些许,但气氛并未缓和,反而变得更加凝滞、古怪。她盯着他防御的姿态,琉璃色的眼瞳里情绪翻涌,最终沉淀为一种更深的、看不透的冰冷。
她忽然转身,将药碗重重搁在旁边侍女慌忙举起的托盘上,发出“哐”一声脆响。
“既然不想喝,”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那就饿着。”
说完,她不再看顾白一眼,玄色袍袖一拂,转身就走。这一次,她的脚步更快,更决绝,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
沉重的殿门轰然合拢,震得空气都在嗡鸣。
顾白慢慢放下手臂,瘫软在床榻上,大口喘着气,嘴角还残留着药汁的苦涩和冰冷的触感。心脏仍在狂跳,手脚一片冰凉。
他听到了她最后的心声,在那片暴怒之后,短暂的迷茫和……受伤?
为什么?
她凭什么受伤?
该害怕的是他,该愤怒的是他,该绝望的是他!她在这里杀了人!杀了那个可能是他之前认识的人!甚至可能就是导致他被囚禁的导火索!她凭什么摆出那种……被伤害了的姿态?
荒谬感和愤怒后知后觉地涌上来,却很快被更深的无力感吞噬。
他改变不了任何事。
接下来的时间,变成了另一种煎熬。
那个叫魅奴的侍女收拾了地上的狼藉,然后如同真正的幽灵般,重新隐入阴影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人再送药来。
也没有人送食物和水。
妖姬那句“那就饿着”,似乎并非气话。
胃里的空虚感开始变得清晰,喉咙干得发疼。鲛人灯幽蓝的光芒依旧跳动着,映照着这座巨大而空旷的寝宫,每一分每一秒都拉得无比漫长。
顾白蜷缩在床榻上,锁链冰冷地贴着皮肤。身体因为停药,那被短暂压抑下去的剧痛似乎又有卷土重来的迹象,从四肢百骸深处丝丝缕缕地渗出,与饥饿和干渴交织在一起,磨蚀着所剩无几的力气和神智。
他盯着穹顶那些狰狞的魔神图腾,脑子里乱成一团。
她会真的让他饿死渴死在这里吗?
根据那心声,似乎不会。她好像……很在意他能不能活下去。
可是,她偏偏又是个能眼都不眨杀人的魔头。
两种截然相反的认知在他脑子里拉扯,让他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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