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裹着碎雪灌进李亚楠的衣领时,正削断第三支毒荆藤。冻皲的手背擦过石壁,带起一串血珠,她只是皱眉将药篓向上颠了颠。青麓山这鬼地方,寻常采药人宁肯饿死也不愿攀的绝壁,对她而言不过是日升前必须踏破的门槛。
篓底那截血参根沾着层薄霜,根须细看竟渗着银丝——百银纹参,能换三块下品灵石。想起卧房梁上存了七年的粗瓦罐,里头二十一枚灵石已快碰着罐口。下月惊蛰前存够三十块,便能换来一枚洗髓丹。
“三十岁了...”她舔掉手背血渍,把铲刀咬在齿间继续攀爬,“再不筑基,连进矿脉当奴隶都没人要。”
断崖下方突然传来细碎踩雪声。
七道人影如鬼魅浮上岩脊,玄黑劲装领口绣着狰狞獠刺。李亚楠脊骨瞬间绷紧——青獠帮的人!分明绕开了他们巡山路线,这群鬣狗竟摸到峭壁尽头。
獠刺在雪光里泛蓝,为首疤脸男用刀鞘碾碎岩缝里新发的灰茸草。“李姑**账本挺厚啊?”他踢飞药篓,篓底血参滚进雪泥,“上月在坊市赊的三斤红樱粟,该结账了。”
指尖摸向腰后淬毒的袖箭时,李亚楠听见自己喉腔挤出的颤音:“息石粉涨价了...下月...”
獠刺刀鞘猛抽在她颈侧!碎石硌进锁骨,寒铁靴踩住她抓向袖箭的手腕,碾骨声混着狞笑扎进耳膜:“郑瘸子没教过你?青麓山的规矩,还不起债的废物...”
“可用命抵!”
雪亮的刀光劈向天灵盖刹那,怀中有物骤然发烫。温润暖意穿透旧袄,竟似有人将炉灰揣进她心口。刀锋劈碎岩石的闷响几乎贴着眼睫炸开——她竟在不可能的角度拧身躲过!滚烫的硬物顺着衣襟滑出,正是年前用两块灵石换来的劣等护心玉。
此刻那坑洼的玉面上,竟浮动着流萤般的金痕!
疤脸男抽回卷刃的刀,狐疑地望了眼阴沉天色。远处突然响起竹杖叩石的笃笃声,伴着咳嗽散在风里。
“雪天...”灰布旧袄的青年拄着枣木杖,一步一跛地沿陡坡滑下,“寒气锁经脉的时辰,不宜沾血光呐...”他弯腰想替李亚楠掸袍角雪泥,反倒被碎石绊得踉跄扑倒,枯瘦手掌急抓住疤脸男的铁靴才稳住身形。
青獠帮众人哄笑四溢:“郑瘸子,替姘头收尸来了?”
李亚楠攥着发烫的护心玉,清晰看见青年抓靴的手指关节泛白。但触到她的目光时,郑俊硕只抬起被乱发遮挡的眉骨,咳着笑出声:“今日天光不好,不如都去我那儿烤火?”他慢吞吞从怀里摸出个松木盒,揭开竟是三粒滴溜圆的褐丹丸,“新炼的回春丹,抵李娘子的债...够不够?”
疤脸男猛地抽回脚。方才被这病痨鬼触过的玄铁靴面,竟蚀穿了铜钱大的洞!风里散开药香里裹着极淡的苦腥气,混着他指腹擦过雪泥的细微蓝光。
青獠帮众人悄然退开半步。能在丹药蚀铁时不伤皮肉,此人修为绝不会低于引气四阶——可若真有此修为,怎会住在漏风的茅草屋?
“滚!”疤脸男抓走丹药,恶狠狠碾碎李亚楠半篓药草,“惊蛰前凑不出三十枚灵石,就拿你的玉牌去抵矿工贱籍!”
跛足青年垂颈揉着摔青的膝头,散乱鬓发下,无人看见他唇角微弱的弧度。而李亚楠盯着他枯瘦手腕从淤泥里拈起半株完好的风铃草,根须蜷着血参特有的银丝——那不是她采的药。
风雪乍狂。
烘干药的泥炉飘着微苦焦味。李亚楠盯着瓦罐边缘细盐似的白霜,那是郑俊硕从灶膛扒出的热灰。昨夜他跛着脚抱来这罐说是“添火种”,可她分明瞧见霜粒遇火竟结成暖融融的金砂。
“凝气散需子时入药引...”灯芯啪地爆开火星,昏光映着他削薄的肩线,“你盯着火,我去取夜苓露。”
窗棂漏进的冷风鼓动他空荡的左裤管。李亚楠在药案下握紧拳,护心玉残留的暖意仍贴着肋骨搏动。那般绝境下的死里逃生,和这瘸子有关?
“何必替我垫债?”她忽然开口,“三颗蚀金回春丹够换二十灵石。”
门外竹杖声顿住。风卷着碎雪掀开麻布帘,廊下端坐着煮茶的郑俊硕肩头一僵,泼了满手热汤。
“我...我没钱嘛...”他窘迫地舔掉手背水珠,枯槁的十指裹着冻疮,分明是常年浸药水的溃痕,“青獠帮若杀你,隔壁老王便不收我的草药了...”
李亚楠别开脸看向窗外。墨黑山峦被覆着月晕的灰云噬咬。这理由比凝气散的配方更烂——自她三年前躲进青麓山脚,没见过半个人敢和郑瘸子搭话。凡他晾晒草药的篱笆周围,连野猫都会绕道。
子时梆子响时,药炉猛地窜起蓝焰!丹炉嗡嗡震鸣中,她眼睁睁看那跛子跌撞推门而入,寒霜裹着左腿,手中陶瓶滚烫的夜苓露泼出大半——却精准浇进炸炉的铜眼!
“轰——”
气浪掀翻茅草顶棚的刹那,李亚楠只觉腰身被枯瘦的手臂箍紧滚向墙角。竹架药斗暴雨般砸落,碎瓷割破面颊的疼痛里,竟尝到一丝清冽暖风——郑俊硕整个背部为她挡住火焰爆流,褴褛的后襟烧出蜂窝状窟窿,却无半分皮肉焦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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