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春雨连续下了三天,青石乡机关会议室的空气比窗外的天气还要沉闷。全乡重点项目推进会刚开始十分钟,赵书记和张乡长之间就燃起了火药味,这是我到乡里后第一次见到两人在正式会议上如此针锋相对。
“红果村的修路项目必须在汛期前开工!” 赵书记把水杯重重放在桌上,水花溅出杯口,“昨天我去村里调研,果农拉着我的手说苹果再不运出去就要烂在地里,你们听听,这是群众的呼声!” 他穿着笔挺的夹克衫,坐姿端正如松,眼神里带着军人特有的锐利。
坐在对面的张乡长慢悠悠地转着钢笔,手指在桌面上敲出轻响:“赵书记,群众的呼声要听,但财政的账本更要算。八十万修路款不是小数目,乡里去年的债务还没还清,现在动工等于拆东墙补西墙。”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袖口磨出了细毛边,说话时带着本地口音特有的拖腔。
“钱的问题我来解决!” 赵书记提高了音量,会议桌上的茶杯都跟着震动,“我已经联系了县交通局,他们答应支持三十万,剩下的我们整合涉农资金!” 他从文件夹里抽出份文件拍在桌上,“这是初步协议,只要我们开工,资金就能到位。”
张乡长拿起文件扫了两眼就推了回去,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涉农资金是专款专用,挪用是要担责任的。县交通局的钱去年就说给柳溪村修桥,到现在还没兑现,这种空头支票不能信。” 他翻开自己的笔记本,里面夹着密密麻麻的财政数据,“上个月工资都差点发不出来,再盲目上项目,干部们要喝西北风?”
“张乡长这是典型的本位主义!” 赵书记的手指在桌面上点得咚咚响,“你在青石乡干了十几年,是不是觉得守着这摊子就够了?群众要致富,必须先修路,这种基本道理都不懂吗?” 他当过兵的身板挺得笔直,脖子上的青筋微微跳动。
“我是对全乡财政负责!” 张乡长猛地合上笔记本,声音也高了八度,“赵书记您刚转业来基层,不清楚这里的门道。修路要占地、要协调矛盾,红果村那几户钉子户,没点好处能让你顺利施工?最后花的钱只会比预算多得多!” 他说这话时,目光扫过在场的几个村干部,有人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只有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我握着钢笔的手心全是汗,笔尖在笔记本上悬着,不知道该如何记录这场激烈的冲突。坐在旁边的周主任悄悄拽了拽我的衣角,示意我别抬头。
赵书记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我不管什么门道,只知道为官一任就要造福一方。下周一开始,由党政办牵头,农业农村办配合,先做修路前期准备工作。” 他直接安排任务,根本没给张乡长反驳的余地。
“我不同意!” 张乡长当即表态,态度强硬如铁,“财政不拨款,任何项目都不能开工。这是乡里的规矩,也是财经纪律!” 他看向在场的班子成员,“各位同志都说说,是不是该按规矩办事?”
几个本地成长起来的干部眼神闪烁,有人含糊其辞地说 “确实该谨慎”,有人支支吾吾地讲 “修路确实重要”。从部队转业来的武装部长刚想开口,被周主任用眼色制止了。会议室里的气氛像凝固的水泥,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赵书记看着沉默的众人,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我在部队带兵时,从来只有能不能干,没有该不该干!群众的困难摆在眼前,我们却在这里争论不休,这对得起身上的制服吗?” 他站起身,军绿色的裤线笔挺如刀,“这个会先开到这里,修路的事我会向县委汇报!”
“汇报可以,但财政上绝不会松口!” 张乡长也跟着站起来,两人隔着会议桌对视,目光在空中碰撞出无形的火花,“违反财经纪律的事,谁签字谁负责!”
赵书记没再说话,抓起文件夹转身就走,军靴踩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像是在发泄心中的怒火。张乡长看着他的背影,重重地哼了一声,也收拾东西离开了会议室。其他班子成员面面相觑,没人敢先开口打破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周主任才清了清嗓子:“各位都散了吧,项目的事…… 先搁置一下,等领导们统一意见再说。” 他的声音疲惫而无奈,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干部们陆续离开,有人边走边小声议论:“多少年没见过这么激烈的争吵了”“两位领导思路差太远,根本尿不到一个壶里”“这下红果村的路又没指望了”。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想起果农们期盼的眼神,心里堵得难受。
回到办公室,我发现赵书记落下了那份和县交通局的初步协议。文件上有他密密麻麻的批注,甚至标注了每段路的施工难点和解决方案,最后写着 “4 月 20 日前必须开工”。可见他为这个项目付出了多少心血。
老王端着茶杯进来,看着我手里的文件叹气:“赵书记是好意,想干实事,但他不懂基层的复杂。张乡长在青石乡盘根错节,乡里的财政、人事都捏在他手里,硬顶着干根本行不通。” 他压低声音,“张乡长的侄子开着工程队,以前乡里的项目基本都给他做,这次赵书记想找外地公司,这才是根本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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