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交通局时,太阳已经升到头顶。我在大院墙角啃了个凉馒头,看着手里的方案发呆。王书记说过跑部门得有韧劲,可这第一关就撞得头破血流。馒头噎在喉咙里咽不下去,我对着院墙里的老槐树狠狠捶了下拳头,树皮粗糙的触感让我清醒了几分 —— 不能就这么回去。
扶贫办在新落成的政府大楼,玻璃门擦得能照见人影。接待我的是位姓赵的女干部,她耐心听完我的介绍,翻方案时的手指涂着红色指甲油,和照片里黄土坡的颜色形成刺眼的对比。“你们村的情况确实符合扶贫标准,” 她指着文件说,“但今年重点扶持产业项目,修路属于基础设施,得等明年规划。”
“赵科长,路不通产业也发展不起来啊。” 我指着农产品滞销的数据,“就因为运不出去,去年苹果烂在地里损失了三万多斤,这都是村民的血汗钱……”
她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份表格:“这样吧,你先把表格填好,附上村民签字和村委会盖章,下礼拜开会我帮你提提,但成不成不保证。” 红色的指甲油在表格上圈出重点,像给我灰暗的心里点了盏小灯。
跑财政局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传达室大爷说局长在开会,我就在走廊里等,皮鞋后跟在水磨石地面上蹭得发白。会议室门开时,我赶紧迎上去,被秘书拦住:“张局还有事。”
“就耽误五分钟!” 我绕开秘书冲到局长面前,方案差点掉在地上,“张局长,李家坳的路……”
“小李是吧?” 张局长接过方案,他的手指关节粗大,指甲缝里还留着泥土 —— 后来才知道他曾是知青,“你们村的情况我有所耳闻,这样,我让农财股先给你做个预算,但资金得从涉农整合资金里挤,难度很大。” 他在方案上签了行字,墨迹透过纸页渗到背面,像道微弱的光。
回到村里时已经是深夜。王书记在村委会等我,窑洞里的煤油灯忽明忽暗。我把情况一说,他往炉膛里添了块柴:“泽岚,你这第一天就有进展,不错了。当年我跑苹果种植补贴,跑了三个月才批下来。” 火光映在他脸上,皱纹里藏着的全是岁月的韧劲。
接下来的几天,我每天往返于村子和县城之间。交通局的门我又敲了四次,那个戴眼镜的男人从最初的不耐烦,到后来会给我倒杯热水;扶贫办的赵科长真的在会上提了我的申请,虽然暂时没通过;财政局农财股的同志来看过现场,在塌方路段拍了满满一卷照片。
第五天,我又一次来到了交通局,这已经是我第五次跑这个地方了。正当我在大厅里等待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定睛一看,原来是当年在李家坳插队的老知青!他现在竟然是交通局里的退休返聘顾问。
老知青看到我后,热情地和我打招呼,并询问我来这里的原因。我向他简单介绍了一下我们村修路的计划和遇到的困难。他听完后,对我们的项目很感兴趣,于是让我把方案拿给他看看。
当他看到方案里的照片时,突然指着其中一张照片说道:“这不是王家沟那片田吗?我当年就在这儿种过谷子呢!”他的话语中透露出对那段岁月的怀念和感慨。接着,他拉着我去找局长,一路上不停地讲述着当年靠驴车运粮的艰辛。
到了局长办公室,老知青向局长详细地介绍了我们村的情况,并强调了修路的必要性。他说:“小张,这路确实该修啊,不然对不起那些村民们啊!”局长听了之后,也表示会认真考虑我们的申请。
经过一番努力,终于在离开交通局的那天,戴眼镜的男人把批文递给了我。他告诉我,已经为我们村争取到了五万元的启动资金,但这还远远不够,剩下的部分需要我们自己想办法解决。不过,他也提出了一个要求,就是必须在三个月内开工。
我接过批文时,心情异常激动。这时,那个戴眼镜的男人破天荒地对我笑了笑,说道:“你这小伙子倒有股犟劲,跟当年的知青似的。”他的这句话让我感到无比的欣慰和自豪。
在县城汽车站等车时,我给村里打了个电话。王书记在那头喊:“泽岚,王德山老汉带着村民在村口等你呢!” 透过车窗,我仿佛看见黄土坡上那些佝偻的身影,他们手里的锄头和铁锹,已经等不及要在春天的土地上开挖了。
班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前行,我把批文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像揣着全村人的希望。夕阳把黄土坡染成金红色,远处的窑洞升起袅袅炊烟,我知道这五万元只是开始,更艰难的筹款还在后面,但手里的批文和村民的期待,已经足够让我在这条布满荆棘的路上继续走下去。
回到村委会时,王德山老汉把一碗热鸡蛋面放在我面前,筷子在碗沿上磕得整整齐齐:“孩子,趁热吃,明天咱就开工。” 昏黄的灯光下,他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眼里的怀疑已经被期待取代。我低头吃面,热汤烫得眼泪差点掉下来 —— 这条路,终于有了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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