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钺这才小心翼翼地接口:“皇爷圣明。琼州那地方,孤悬海外,黎乱频仍,瘴疠横行,历朝历代都是流放罪臣之所。林霄去了,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翻不起什么大浪。若他真能在那里做出点成绩,安抚黎民,开发地方,于朝廷而言,也算是意外之喜,总好过他在京中无所事事,或卷入是非。”
“意外之喜?”朱元璋喃喃道,目光似乎穿透了殿宇,望向了遥远的南方,“琼州……那地方,咱当年打天下的时候,就没怎么放在心上。元朝时也是时叛时附。如今我大明虽设府治,终究是鞭长莫及。听说那边的一些土酋,还有私通南洋番商的……若真能有个得力的人,替咱看住南大门,倒也不是坏事。”
他的思绪,似乎飘忽了一下,想起了太子朱标。标儿在时,偶尔也曾提起过海疆之事,言语间对开拓南洋颇有兴趣,只是当时北元未靖,国内百废待兴,无暇南顾……如今,标儿已去,这万里江山,终究要交到年幼的孙子手中。南方的稳定,似乎也变得重要起来。
这种基于父子传承、帝王谋略的复杂心绪,只是一闪而过。朱元璋很快恢复了冷静和冷酷。他对林霄,并无多少信任,更多的是利用和防范。林霄的“识趣”选择,恰好符合他当前的政治需要。
“拟旨吧。”朱元璋坐回御案后,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决断,“翰林院侍读林霄,自陈才力不及,难堪清要,恳请外放。念其尚有忠君体国之心,勇于任事之意,特准所请。着吏部、兵部合议,授琼州府崖州知州,秩从五品,克期赴任。告诉吏部,崖州乃琼州重镇,濒临大海,黎汉杂处,匪患未靖,让他好生抚绥地方,兴利除弊,勿负朕望。”
“崖州?”王钺心中微微一动。琼州府下辖三州十县,崖州位于岛南,确实是直面南洋的门户,也是情况最复杂、治理最难的区域之一。皇爷将这个地方交给林霄,既有考验之意,恐怕也存了让他难以安生、无暇他顾的心思。这“帝心默许”的背后,依旧是深不可测的帝王心术。
“是,皇爷。老奴这就去办。”王钺恭敬应道,悄然退下拟旨。
圣旨的正式下达,还需走完部议、誊黄、用玺等程序,但这道口谕,已然决定了林霄的命运。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终于冲破了小范围的流传,在朝堂上引起了更广泛的关注。对于绝大多数官员而言,林霄的选择无异于自毁前程。
琼州,那是比贵州、广西更为可怕的“鬼门关”,十人去,九不还。
林霄以翰林清贵之身,自请前往,在很多人看来,不仅是愚蠢,更是某种意义上的“怯懦”和“逃避”。但也有一部分心思缜密之人,从中嗅到了更深层的意味——这是陛下清洗意志的体现,连林霄这等新近简在帝心的人都主动避祸,可见风刀之利。
一时间,朝中请求外放或称病告老的风气隐隐有所抬头,更多人则是更加战战兢兢,唯恐步其后尘。
林霄接到吏部正式的行文通知时,表现得出奇的平静。他恭敬地接下公文,对前来传达的吏部司官表示了感谢,脸上适时地流露出符合“贬官”身份的失落、惶恐以及对“皇恩”的感激。他甚至没有多做打点,只是默默回到寓所,开始收拾行装。
他的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琼州之选获得“帝心默许”,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如何安全抵达,如何在那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立足、发展,才是真正的挑战。他深知,朱元璋的“默许”极其脆弱,一旦他在琼州有任何“不安分”的迹象,或者朝中有人构陷,这“默许”顷刻间就会化为催命的锁链。
就在林霄紧锣密鼓地准备离京时,宫中也并未完全将他遗忘。
这一日,朱元璋在批阅完一大摞奏疏后,略显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忽然像是想起什么,随口问侍立在旁的太监:“林霄……何时动身去琼州?”
太监连忙回禀:“回皇爷,据吏部呈报,林霄已领了勘合文凭,正在置办行装,预计旬日内便可启程。”
“嗯。”朱元璋淡淡应了一声,目光扫过御案一角,那里放着一份关于广东沿海倭寇、海匪不时侵扰的奏报。他手指在那份奏报上敲了敲,语气平淡无波:“传旨给广东都指挥使司和琼州府,就说……新授崖州知州林霄不日赴任,着地方文武官员,依例接待,并……务必保障其赴任途中的安全。若有人在境内对朝廷命官不利,严惩不贷。”
太监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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