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力胳膊上的烫伤,好不容易结了痂,留下个暗红色的疤,像块烙印,时时刻刻提醒我那天的屈辱和仇恨。我比以前更沉默了,眼神里那点微弱的光也彻底熄了,只剩下死水一样的冷。干活,吃饭,照顾孩子,像具行尸走肉。但我知道,我心里头有团火在烧,烧得我五脏六腑都疼,只是被我死死压着,不敢露出来。
就在我以为日子会一直这么暗无天日地熬下去的时候,公公张老栓从外面回来了。他这次出去了好些天,说是去邻县帮远房亲戚盖房子,挣点零花钱。回来的时候,人更黑更瘦了,背也更驼了,但眼神里好像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那天晚上,婆婆王桂花破天荒地叫我去正屋吃饭。饭桌上依旧是清汤寡水,气氛沉闷。吃到一半,公公放下碗,咳嗽了两声,看了一眼婆婆,又飞快地低下头,声音闷闷地说:“桂花……我看香香带着孩子,光靠那块盐碱地,也……也不是个长久法子。村东头河边那两块水田,今年收成还行,要不……就分给她们娘俩种吧?好歹是水田,比旱地强点。”
我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公公竟然会替我们说话?还要分给我们水田?村东头那两块水田,我知道,虽然不算顶好,但比我这块盐碱地强了不知多少倍,起码能种水稻,收成有保障。
婆婆王桂花一听,眉毛立刻竖了起来,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撂:“你说啥?分水田?凭啥分给她?那两块田是留着给左腾家扩菜园子的!给她?她配吗?种得好吗?别糟蹋了好地!”
公公被婆婆一吼,脖子缩了缩,声音更低了:“左腾……左腾家地够种了。香香带着孩子不容易,给块好地,也算……算给张家留个后路。”
“后路?屁的后路!”婆婆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公公脸上,“她就是个丧门星!给她好地也白搭!我看你就是胳膊肘往外拐!见不得你大儿子好!”
我心里刚升起的那点微弱的希望,瞬间被婆婆的骂声浇灭了。是啊,我怎么能指望婆婆发善心呢?
可没想到,公公这次却没像往常一样立刻闭嘴。他闷着头,半晌,又嘟囔了一句:“……那两块田,本来就是……当年说好的……给老二家的……现在左明不在,给香香种,也……也说得过去。”
“什么说好的?谁跟你说好的?”婆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站起来,指着公公的鼻子骂,“死老头子!你出去几天翅膀硬了?敢跟我顶嘴了?这个家谁说了算?”
公公不吭声了,只是闷头抽烟,烟雾缭绕,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这场争吵最后不了了之。我以为水田的事肯定黄了。可奇怪的是,过了几天,婆婆竟然黑着脸,把两张皱巴巴的田契扔到了我面前,恶声恶气地说:“喏!死老头子非要给!拿去!别到时候种不出粮食,又哭爹喊娘地回来求我!丑话说前头,田是分给你了,赋税、摊派,可都得你自己扛!别想赖到我们头上!”
我拿着那两张轻飘飘却又沉甸甸的纸,心里没有一点喜悦,只有浓浓的不安。婆婆怎么会突然松口?这背后肯定有古怪。
等我拿着田契,拖着张力去村东头认地的时候,我才明白这古怪在哪里。那两块水田,确实在河边,灌溉方便。可它们偏偏紧挨着张左腾家的三块好田!中间只隔着一条窄窄的田埂!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完了!这下真是才出狼窝,又入虎口!跟张左腾的地挨着,还能有我的好果子吃?他那种睚眦必报的毒蛇,能眼睁睁看着我在他眼皮子底下种田?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我刚在地头站定,就看见张左腾扛着锄头,慢悠悠地从他家田里晃荡过来。他看见我,脸上立刻露出那种熟悉的、阴冷的笑容,像毒蛇盯上了猎物。
“哟,弟妹,出息了啊?都混上水田了?”他皮笑肉不笑地说,目光像刀子一样在我和那两块田上扫来扫去,“这田可金贵,你得好好伺候着。别像那块盐碱地似的,白费力气。”
我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掐进肉里,没理他,拉着张力就往田里走。
张左腾在我身后阴阳怪气地又说了一句:“这水啊,是活的,有时候流到你家,有时候流到我家……可得看好了,别到时候田干了,苗死了,怪不了别人。”
我心里一凛!水!他是要在水上做文章!农村种地,水就是命根子!共用一条水渠,上游卡住水,下游就得干死!
从那天起,我种这两块水田,比种那块盐碱地还提心吊胆。我天不亮就去守着,生怕张左腾使坏。播种,插秧,我小心翼翼,像呵护珍宝一样。
可防不胜防。插秧后没几天,正是需要水的时候,我发现我田里的水越来越浅,眼看就要见底了!我顺着水渠往上找,果然,在靠近张左腾家田头的地方,水渠被人用泥土和石头堵死了!水全都引到了他家田里!
我气得浑身发抖,徒手就去扒那土石坝。泥土混着碎石,硌得手生疼,没扒开多少,张左腾就叼着烟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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