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的午后阳光像被熔化的金箔,铺在“探海号”的甲板上,连空气都带着灼热的质感。程远蹲在实验室门口的阴影里,指尖捏着一块从南京宝船厂遗址带回的楠木船板残片——残片边缘的“燕尾榫”严丝合缝,榫头与榫槽的咬合处还残留着微量桐油灰,是明代造船工艺的典型痕迹。他对着阳光转动残片,木纹里的细小凹槽清晰可见,那是六百年前工匠用刨子反复打磨留下的印记,仿佛还能触到工具划过木材的温度。
“又在跟这块船板‘对话’?”林珊端着两杯冰镇绿豆沙走过来,透明的塑料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杯身往下滴,落在程远的卡其色工装裤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痕迹。她在程远身边坐下,将其中一杯递过去,杯底还带着冰箱里的凉意:“陈馆长早上发了邮件,下周国内要开‘郑和宝船尺度学术研讨会’,专门邀请我们带着‘安济号’和‘裕丰号’的发掘资料参会。有意思的是,那些一直质疑宝船尺度的学者也会去,说是要‘当面辩个明白’。”
程远接过杯子,猛喝了一大口,绿豆沙的清甜混着冰碴滑过喉咙,瞬间驱散了几分燥热。他低头看着杯底沉淀的绿豆,想起邮件里那些学者的观点——有人说马欢《瀛涯胜览》记载的“长四十四丈四尺”是“文人夸大其词”,有人甚至推测是史料把“长十八丈、宽四十四丈”写反了,理由是“木质船体不可能承受百米以上的纵向弯曲力”。“他们总说马欢的记载不可信,”程远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船板残片,“可马欢是跟着郑和三次下西洋的通译,《瀛涯胜览》是他‘目击而身历之’的记录,连巩珍《西洋番国志》里都写着宝船‘蓬帆锚舵非二三百人莫能举动’,这些难道都是编的?”
林珊咬着吸管,目光落在实验室桌上摊开的文献资料上——最上面是泉州湾宋船的发掘报告,照片里的宋代海船虽已残破,却能清晰看到十二道水密舱壁,舱壁木板的榫接处还嵌着锈迹斑斑的铁钩钉。“我查了泉州宋船的参数,它的长宽比约为2.5,而马欢记载的宝船长宽比是2.45,几乎一模一样。”林珊伸手把报告拉到面前,指着其中一段文字,“你看这里,泉州宋船用十二道舱壁分成十三舱,隔板厚10到12厘米,这种结构能极大增强横向强度。明代出使琉球的海船‘长一十五丈’,还分了二十三舱呢,要是宝船也采用类似的多舱制,再加厚船板,未必不能承受纵向弯曲力。”她顿了顿,又翻出另一份资料,“还有马可·波罗的游记,他明确写过中国沿海的船舶‘共有六厚板,叠积层累’,明代的‘红毛夷’船也有‘木厚二尺’的记载,这些都能证明古代工匠早就掌握了加厚船板造大船的技术。”
两人正说着,甲板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郑海峰扛着一个深蓝色的潜水装备包走过来,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浸湿了他那件印着“探海号”logo的蓝色T恤领口。“程队!有重大发现!”他把装备包往地上一扔,蹲下来时带起一阵热风,手里攥着的声呐参数表还带着体温,“声呐组重新调整了频率和深度参数,海底那道木质结构的信号清晰多了!长度约138米,宽度56米,刚好和马欢记载的‘长四十四丈四尺’‘阔一十八丈’对上——明代一尺合现在0.811米,四十四丈四尺就是44.4×0.811≈36米?不对,等会儿,44.4丈换算成尺是444尺,444×0.811≈360米?不对,不对,我算错了!”郑海峰突然拍了下脑袋,急忙掏出手机打开计算器,“等一下,一丈是十尺,四十四丈四尺就是444尺,0.811米/尺×444尺≈360米?这不对啊,之前声呐显示是138米……哦!天哪,我搞反了!是四十四丈四尺换算成米是44.4×3.333×0.811?不对,明代的丈和现代的丈不一样!”
程远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别慌,明代的营造尺一尺约合0.32米?不对,之前查的资料是洪武二十六年定的尺度,一尺相当于现在的0.32米?不,不对,刚才林珊说的泉州宋船,发掘报告里说宋代一尺约合0.303米,明代初期应该和宋代相近,四十四丈四尺就是44.4×10×0.32≈142米,声呐显示138米,误差在合理范围内。”他接过参数表,指尖在数据上划过,“138米长,56米宽,这个尺寸和马欢的记载几乎完全吻合,而且声呐显示船体中部有密集的金属反射点,很可能是固定桅杆的铜制构件。”
郑海峰眼睛一亮,立刻从装备包里掏出潜水服:“那还等什么!现在海水能见度至少十米,咱们下去看看!只要找到船板或者铭文,就能彻底打那些质疑者的脸!”
林珊却突然站起来,走到驾驶舱旁的了望台,举起望远镜望向远处的海面。她的眉头渐渐皱起,望远镜的镜头在阳光下反射出一道冷光:“等等!你们看那边!”她指着东南方向,“三艘无标识的快艇,速度很快,正朝着咱们这边来,而且它们的航线直指海底遗址的位置——像是‘海狼帮’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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