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绸缎,缓缓覆盖南海。“探海号”的甲板上,应急灯的光芒在海面上投下一圈圈晃动的光晕,队员们正忙着将从“安济号”打捞上来的文物分类装箱。程远蹲在一堆青铜构件旁,用软布擦拭着一块刻有云纹的炮尾残片,残片上的绿锈在灯光下泛着幽光,指尖触到的凹槽里,还藏着几粒细小的海螺壳——那是六百年海水浸泡留下的印记。
“程队,碑刻和航海图已经放进恒温防潮箱了。”林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脱下沾着海水的手套,指尖还带着一丝凉意,“实验室刚出了初步检测报告,青石碑的材质是南京青龙山的花岗岩,和静海寺现存的碑石成分一致,确认是同期官制碑刻。”
程远站起身,接过检测报告。纸上的数据密密麻麻,最下方一行用红笔标注着:“航海图纸质为桑皮纸,墨料含松烟与波斯钴料成分,符合永乐年间官方文书特征。”他的目光落在“波斯钴料”几个字上,忽然想起“清远号”出土的青花瓷,那些苏麻离青釉色里,也藏着同样的异域成分。“这航海图上的批注,字体和‘清远号’贸易报告的笔迹很像,”程远指着图纸边缘的“八橹船停靠点”字样,“说不定出自同一批船员之手。”
林珊凑过来,指尖轻轻划过图纸上的朱砂圈,眼里带着好奇:“你说,‘安济号’作为战座船,为什么会带着这样详细的航海图?而且暗舱里的碑刻,更像是在记录它的建造和使命,不像是普通的船上文书。”
“可能和它的任务有关。”程远将报告折好放进衣兜,目光投向远处的沉船方向,“《静海寺残碑》说它是‘将领官军乘驾’,说不定除了巡逻南海,还负责为后续的宝船船队探路——这航海图上的暗礁标注,太详细了,不像是一次航行能记录下来的。”
就在这时,郑海峰扛着一个巨大的帆布包走过来,帆布上还滴着海水:“货舱里捞上来的铁炮残件都在这儿了,一共十二件,能拼出三门完整的炮。还有些船员的日用瓷,大多是景德镇的民窑青花,碗底有‘永乐年制’的款识,不过是简写的,应该是军需品。”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林新宇那边,你没跟他提盗墓者的后续吧?渔政说那伙人背后还有组织,之前在泉州湾盗过宋代沉船,这次是冲着郑和船队的文物来的。”
程远摇摇头:“先不告诉他,等他伤好再说。这几天让队员们轮流守着文物舱,别出岔子。”他看向船舱的方向,林新宇的房间还亮着灯,窗户上能看到他伏案的身影——想必又在翻史料了。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程远就被甲板上的动静吵醒。他穿好衣服走出去,看见林新宇正拄着拐杖,蹲在文物箱旁翻找东西,左腿的裤脚还缠着绷带,露出一小截白色的纱布。“你怎么起来了?医生不是让你卧床休息吗?”程远走过去,伸手想扶他。
林新宇却摆摆手,兴奋地举起一块青铜构件:“程队!你看这个!构件上的纹饰和南京宝船厂遗址出土的船用配件一模一样!我对比了《南船记》的插图,这是战座船桅杆上的‘承风架’,用来固定帆绳的!”他的眼睛亮得像晨星,完全没注意到程远担忧的目光,“还有昨天暗舱里的碑刻,我查了《明实录》,永乐五年确实有‘造二千料海船五十艘,备巡海之用’的记载,‘安济号’肯定是其中之一!”
程远无奈地叹口气,从船舱里拿了把椅子让他坐下:“先别激动,你的伤还没好,别蹲太久。这些构件我让队员们做好编号了,等下我们一起整理,现在先去吃早饭。”
两人刚走到食堂,就看见林珊端着两碗粥走过来,一碗递给林新宇,一碗递给程远:“特意给你加了红糖,补补气血。”她对林新宇笑了笑,眼神里的温柔藏都藏不住,“你的检测报告我放桌上了,‘安济号’的船板年轮检测出来了,是永乐三年砍伐的,和建造时间吻合。”
林新宇接过粥,连声道谢,低头喝粥时,耳尖又红了。程远看着这一幕,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赶紧低头喝粥,避开了林珊的目光。
吃过早饭,队员们开始系统整理“安济号”的文物。程远和郑海峰负责拼接铁炮残件,林珊和林新宇则整理航海图和碑刻拓片。实验室里,林新宇将航海图铺在工作台上,用放大镜仔细观察上面的航线:“你看,这里标注的‘占城补给港’,和我们上次发现‘清和号’的位置很近,说不定‘安济号’和‘清和号’曾一起在这儿停靠过!”
林珊拿着尺子,测量着图纸上的比例:“按这个比例尺算,‘安济号’的航线覆盖了整个南海诸岛,甚至到了马六甲海峡以西——这比我们之前认为的战座船巡逻范围大多了。”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这是我上次在南京宝船厂遗址拍的船模,你看,桅杆数量和‘安济号’的一致,都是三根主桅,两根副桅,证明《南船记》里‘桅标大纛’的记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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