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海号”驶入北部湾海域时,正值台风季尾声。海面虽仍有风浪,却已褪去肆虐戾气,只剩细碎浪涛拍打船身。程远站在甲板上,攥着清代《粤海关志》复刻本,书页“廉州港为北部湾要津,乾隆年间,广商载石湾瓷赴安南贸易,常经此海域”的记载,与眼前海岸线慢慢重叠。
“程队,声呐有新发现!”郑海峰抱着声呐仪跑上甲板,军绿色冲锋衣领口沾着海盐,“北纬21°28′,东经109°05′,水下二十三米处有木质沉船轮廓!长约十丈、宽两丈八尺,货舱反射信号密如蜂窝——跟《粤海关志》‘乾隆二十二年,广商李氏载石湾瓷三百箱沉于廉州港东南’的记载对得上!”
程远随他进主控舱,屏幕上深蓝色海水中,深色阴影卧在泥沙里,货舱光点闪烁如海底星辰。“这里泥沙层异常,会不会是瓷器散落形成的‘瓷带’?”他指向屏幕边缘。
林新宇已操控“蜂鸟三号”升空,传回画面里,沉船东南侧泥沙上,泛着淡青色的瓷片绵延近二十米。“是瓷带!”他放大画面,“釉色青中带褐,是石湾瓷‘广钧釉’,和佛山石湾窑遗址乾隆瓷器一致!”
林珊蹲在检测台旁,举着报告抬头:“海水pH值8.1、能见度六米、水温24℃,符合潜水条件,但有暗流,下潜别像上次泉州湾那样被冲偏。”郑海峰摸头应下,转身整理装备时,林珊悄悄将缓解海水刺激的护肤膏,塞进他潜水服口袋。
半小时后,郑海峰携潜水员入水。探照灯照亮泥沙下的青褐色釉面,他通过通讯器喊:“货舱木箱虽朽,瓷器仍整齐堆叠!双耳瓶、三足炉的窑变釉,和佛山石湾陶瓷博物馆‘乾隆广钧瓷’一模一样!”
“先采完整样本做年代检测,再找‘火照’——石湾窑用它记录烧制温度,能还原工艺!”程远叮嘱。郑海峰应声,用塑料铲拨开泥沙,抱起刻有“乾隆年制”的青釉双耳瓶,又在角落找到带火烧痕迹的石湾窑“火照”。
一小时后,郑海峰携样本浮出。林珊接过防水箱,戴手套观察:“这是典型乾隆广钧瓷!‘二次施釉法’让青褐釉交融出流云纹,和石湾窑‘火照’记录完全吻合!”热释光检测仪显示,烧制年代在乾隆二十至二十五年间,与沉船时间一致。
“石湾瓷是清代外销瓷重要品类,这些实物能还原海上贸易路线,对清代中越贸易史研究太重要!”程远难掩激动。
后续几日,考古队清理货舱,打捞起缠枝莲纹青釉盘、瑞兽三足炉等瓷器,每一件都体现石湾窑“一窑一釉,一器一品”的特质。林新宇在船员舱发现樟木航海箱,内有“广商李氏航海日志 乾隆二十二年”、“李”字铜印及贸易契约。
日志详细记录货物清单:“石湾广钧瓷三百箱、广州织金布一百匹、潮州工夫茶五十斤”,还夹着手绘北部湾航线图,标注“廉州港→钦州湾→白龙尾→安南海防港”,旁贴贝壳标记港口。最后几页字迹潦草:“乾隆二十二年八月初六遇暴风触礁,尽力抢救瓷器仍下沉,望告知吾家,幼子勿再涉险出海,平安度日便好。”
程远看着文字眼眶发热,想起其他葬身海底的航海人,他们的故事是海上丝绸之路鲜活注脚。林珊整理契约,发现李氏与安南商人约定“石湾瓷每箱价银二两五钱,货到付七成,余三成待售罄付清”,盖有“粤海关监督”官印,是清代中越官方贸易实物证据。
考古队还发现装着潮州工夫茶的锡罐、广州织金布残片等。林新宇查到李氏后人李建明——石湾窑非遗传承人,正烧造传统广钧瓷。程远邀其登船,李建明抚过青釉双耳瓶红了眼:“这窑变釉触感,和阿爷传下的乾隆广钧瓷一模一样!”其子李博文(景德镇陶瓷大学研究生)确认,胎土是石湾“红砂泥”,“火照”痕迹与实验室复刻温度曲线吻合。
程远提议在遗址立纪念碑,用沉船楠木船板做碑身,刻李氏事迹与石湾瓷历史,还邀李建明在佛山石湾陶瓷博物馆特展演示烧制工艺。李建明连连答应:“要让大家知道石湾瓷当年如何卖到安南、西洋!”
一周后,郑海峰在船尾发现小木盒,内有乾隆铜钱及刻“李氏”的和田玉佩。“阿爷族谱写着,先祖出海前,阿婆将玉佩给他保平安!”李建明抚过玉佩裂痕落泪。林珊通过DNA比对,确认船员骸骨与李建明有亲缘关系。
离开前一日,考古队立碑。正面刻“清乾隆二十二年 广商李氏石湾瓷商船遇难处”,字体为李建明所书;背面刻航线图、文献记载及双耳瓶图案。李建明带二十多位石湾窑匠人到场,点燃仿柴窑火:“先祖,石湾窑火未熄,您的故事我们会永远记住!”
“探海号”驶离时,夕阳染红海面。林珊递上潮州工夫茶复刻版:“下一站去西沙永乐环礁吧?《岛夷志略》记载元至元年间,有载龙泉青瓷的商船沉没,或许能填补元代外销瓷空白!”程远饮下茶:“去西沙!让更多人知道中国古代航海贸易从未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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