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脸的船很快就停在了沉船遗址旁,船舷上的油漆还没干透,“闽渔7392”的字样歪歪扭扭,一看就是临时喷上去的。他摘下蒙面巾,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对着“探海号”大声喊道:“程队长,别来无恙啊!这海底的铜疙瘩可是好东西,随便一块都能换辆小汽车,识相的就把位置让出来,不然……”他指了指船尾盖着帆布的东西,帆布被海风掀起一角,露出炸药包的引线,“我把这破船炸成渣渣,谁也别想占便宜!”
郑海峰恰好浮出水面换氧,听到这话,嘴里的呼吸管“啪”地掉在甲板上。他刚要爬上船舷,就被程远一把拉住。程远悄悄掏出手机,按下文物局紧急联络号码,对着话筒压低声音快速说明情况,挂断电话后,他朝着刀疤脸喊道:“文物可以谈,但你得先让我们把骸骨捞上来。吴阿福在海里泡了三百年,总不能再遭一次炸药的罪!给我们四十分钟,四十分钟后我们撤离!”刀疤脸眯着眼睛打量了程远片刻,吐掉嘴里的烟蒂,用脚碾了碾:“行,就给你们四十分钟!别耍花样,我的人盯着呢!”
潜水队立刻加快了作业速度。郑海峰带着老赵、小孙潜入水下,三人小心翼翼地将吴阿福的骸骨抬进特制的打捞篮——骸骨的腰间缠着一段皮质腰带,腰带上挂着个铜制算筹,算筹上刻着“日铜一两,值银三钱”的换算公式,是当年管舱用来记账的工具;骸骨的胸口还压着一个麻布小包,包里裹着几张泛黄的账册残页,上面用毛笔写着“今运洋铜二十万斤,归泉后可得银六千两,先给阿母抓治咳疾的川贝,再给阿妹置办红绸嫁妆,阿妹喜欢的蝴蝶纹银簪,得去西街‘瑞记银铺’买”,字迹工整却透着少年人的青涩,每一笔都写满了对家的牵挂。张瑜趴在船舷边,看着水下摄像头传回的画面,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甲板上的刺桐花瓣上,晕开一小片水渍:“他才二十六岁,还没来得及给母亲抓药,没来得及给妹妹买银簪,就这么没了……”
四十分钟刚到,刀疤脸就对着手下吼道:“动手!把铜块都吊上来!”几个同伙立刻启动液压起吊机,钢索像一条毒蛇,直直地朝着沉船的货舱伸去。程远眼疾手快,对着林新宇喊道:“投烟雾弹!”林新宇立刻操控无人机俯冲,白色烟雾从无人机的腹舱中喷出,很快就笼罩了整片海域。刀疤脸的人在烟雾里辨不清方向,钢索歪歪斜斜地砸在了沉船的船舷上,发出“嘎吱”的声响,像是沉船在发出痛苦的呻吟。
“警察来了!你们跑不了了!”程远的喊声穿透烟雾,远处的海面上,四艘文物局巡逻艇正朝着这边疾驰而来,警笛声划破了泉州湾的宁静。刀疤脸脸色一变,转身就要钻进驾驶室,郑海峰突然从水里跃出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按在甲板上。两人扭打在一起,从船头滚到船尾,撞翻了堆在旁边的起吊设备。混乱中,刀疤脸的同伙想点燃炸药包,却被及时赶到的警员按住,冰凉的手铐“咔嗒”一声锁住了他的手腕,还能听到他不甘心的嘶吼:“这些铜块是我的!凭什么给你们!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的!”
程远走到刀疤脸身边,蹲下身看着他,声音冷得像泉州湾的海水:“这不是你的铜块,是吴阿福、是当年‘永裕号’上所有船员用命换的生计。你只看到铜块能卖钱,却看不到账册上‘给阿母抓药’的字,看不到他们顶着台风横渡东海的不易。当年泉州商人赴日采铜,是为了养家糊口,是为了给清廷铸币,不是为了让你把他们的遗物当商品卖!你眼里只有利益,却看不到这些文物背后的人命和故事!”刀疤脸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恶狠狠地瞪着程远,眼里满是不甘和愤怒。
等警察押着盗墓者离开,海风已经吹散了烟雾,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海面上,把海水染成了一片金红。程远和张瑜坐在甲板上,一起小心翼翼地展开吴阿福的账册残页。他们发现残页的最后一页夹着一张小小的药方,药方是用毛笔写的,字迹有些潦草,应该是吴阿福在赴日的途中写的:“治阿母咳疾方:川贝三钱,杏仁五钱,冰糖一两,水煎服,每日一剂。”张瑜的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她轻轻抚摸着药方上的字迹,声音带着颤抖:“他连母亲的药方都记得这么清楚,却再也没机会亲手给母亲熬药了……”程远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将账册和药方放进防水袋——他要把这些东西带回泉州海交馆,放进专门的展柜里,让更多人知道,清代泉州港的洋铜商船上,有一个叫吴阿福的年轻人,曾带着对家人的牵挂,永远地留在了这片海里。
下午,考古队在沉船北侧两百米处又有了新发现。林新宇操控水下机器人探测时,屏幕上突然出现了一片石质结构——那是一座水下祠堂,祠堂的大门是用“永裕号”的船板制成的,上面刻着“吴氏商帮遇难船员之祠”九个大字,祠堂两侧的石柱上还刻着一副对联:“渡东海赴日采铜,为家国为家谋生”。祠堂内部的供桌上,摆着十几个陶制的牌位,其中一个牌位上写着“故显考吴阿福之位”,牌位前还放着一个小小的铜制药罐,罐身上刻着“川贝”二字——正是吴阿福准备给母亲买的药材。“是吴氏家族为遇难船员建的水下祠堂!”程远的声音带着激动,他想起《泉州府志》里的记载,“清代泉州商人重情义,凡商船失事,家族必在失事海域建祠,以安亡灵,盼其魂归故里。”林珊对祠堂角落里的一具骸骨进行了DNA检测,结果显示这具骸骨是一位老年女性,基因与吴阿福高度匹配——正是吴阿福的母亲。骸骨的手里攥着半块铜制药罐的碎片,与祠堂供桌上的铜制药罐恰好能拼成完整的一个,罐底还留着“瑞记银铺”的印记,是泉州西街老字号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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