厦门港的晨雾裹着咸湿的海风,像一层薄纱贴在程远脸上。他踩着码头石阶上的青苔,每一步都得格外小心——这些石阶是康熙年间“开禁”后重修的,缝隙里还嵌着当年商队掉落的碎瓷片。26岁的他手里攥着张泛黄的《康熙年间厦门港舆图》,图边角被岁月磨得卷翘,用朱砂标注的“闽海关”旧址,正与昨天声呐勘测到的水下遗址精准重合。
“小心脚下!昨天林新宇踩滑摔了一跤,裤腿都刮破了。”张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端着两杯热豆浆,白色雾气从杯口溢出,在她鼻尖凝出细小的水珠。她蓝色速干衣的领口别着枚贝壳别针,是上次在月港滩涂捡的,此刻在雾里泛着淡粉的光:“昨晚林珊连夜做了碳十四测年,水下那片榫卯结构的木梁,确定是康熙二十三年‘开禁’后建的码头承重构件,上面还留着‘闽海关督造’的烙印。”
程远接过豆浆,指尖触到杯壁的温热,目光却落回舆图上那句“寸板不许下水”的朱批——字迹遒劲,带着顺治年间的严苛。“顺治十八年的‘迁海’,把沿海三十里烧得连草都不长,”他轻轻摩挲着舆图上的海岸线,“没想到二十多年后,这里又成了通商口岸,只是这‘开禁’,更像带着镣铐跳舞。”说话间,雾中驶出几艘渔船,渔民们站在船头撒网,吆喝声穿过晨雾传来,与史料里“商渔各船需验箕斗”的记载形成奇妙对照——当年的渔民出海,连指纹都要在海关登记在册,如今却能自由往来于厦门港与周边渔场。
郑海峰突然从“探海号”驾驶室冲出来,帆布外套的拉链没拉,露出里面印着“考古队”字样的T恤。他手里举着声呐探测仪,屏幕上的蓝色波纹正围着一片不规则区域疯狂跳动,像群受惊的鱼:“程队!东南方向十海里有沉船群!至少三艘,其中一艘的梁头超过一丈八尺,是清廷严禁的双桅大船!”
林新宇立刻抱着无人机遥控器跑上甲板,指尖在按键上飞快操作。无人机升空后,很快将航拍画面实时传送到程远的平板电脑上——海面上飘着几截朽木,最大的一截足有手臂粗,表面还能看到人工凿刻的纹路。林新宇放大画面,朽木上“康熙二十五年造”的字样清晰可见:“是清代民间商船的船板!而且是‘开禁’后偷偷造的双桅船,胆子真大!”
林珊扛着便携式测年仪跑过来,仪器屏幕上的数字还在跳动。她蹲在甲板边缘,对着海面上的朽木方向按下检测键,没过多久就兴奋地挥手:“碳十四测年显示是康熙四十年左右!正好是清廷放宽双桅船限制,但仍规定‘梁头不得过一丈八尺’的时期——这艘船超标了,绝对是违禁品!”
“探海号”很快在沉船群附近锚定,锚链沉入海水的“哗啦啦”声,在寂静的晨雾里格外清晰。郑海峰带着两名潜水队员准备下水,他弯腰系潜水服腰带时,腰间的伤疤露了出来——是上次在基隆对抗盗墓者时留下的。“放心,程队!”他拍了拍程远的肩膀,黝黑的脸上满是自信,“这次一定把沉船里的东西摸清楚,看看当年的商人到底敢带多少违禁货,是不是像史料里说的,连茶叶都敢私藏!”说着就戴上潜水镜,纵身跃入厦门港的海水里,溅起的浪花很快被晨光染成金色,转眼就消失在雾中。
水下机器人先传回画面。屏幕上,最外侧的一艘沉船残骸斜插在海底泥沙里,船身已经腐朽大半,只剩下几根粗壮的龙骨还保持着形状。残骸里躺着两具骸骨,身上穿着的棉布衣服早已碳化,却仍能看出是当年商人常穿的短打。其中一具骸骨的腰间挂着个绣着“陈记”的布包,布包已经破烂,里面掉出几枚康熙通宝,铜钱上的“康熙通宝”四个字还能辨认。
“是商船的主人!”程远盯着屏幕,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平板电脑边缘。机器人的探照灯缓缓移动,扫过骸骨周围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散落着数十匹丝绸,虽然被海水浸泡了三百多年,上面的暗纹却依然清晰。林珊立刻调出色谱分析仪,对着屏幕上的丝绸图案比对:“是头蚕湖丝!乾隆二十四年清廷特意下旨严禁出口的,说‘每丝一百斤发边卫充军’,没想到这里有这么多,至少有二十匹!”
“他们是在走私丝绸!”程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激动。机器人的探照灯继续往下扫,船底的一个隐蔽货舱显露出来,货舱门是用铁皮加固的,此刻已经锈迹斑斑。潜水队员用工具撬开舱门后,里面堆满了陶罐,罐身上的“景德镇制”款识清晰可见。“这些陶罐里应该装着茶叶!”张瑜凑到屏幕前,眼睛亮了起来,“史料里记载,嘉庆二十二年清廷连茶叶都禁了,说‘违禁私出海口者,商人治罪,茶叶入官’,这些陶罐肯定是用来装私茶的!”
林新宇调出厦门港的古海图,手指在屏幕上划过:“这里是‘黑水洋’,当年是走私船常用的航线,因为水流湍急,海关巡查船很少来。很多走私船都在这里翻船,不是触礁就是遇到风暴——你看,这艘船的船底有个大洞,应该是触礁沉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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