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珊快步走来,眼睛盯着屏幕上的轮廓:“看这船型,长宽比接近五比一,是南朝海船的典型比例。而且这位置,正好在百济到建康的航线上。”她转身对程远说,“我去准备深潜器,你跟我一起下去。”
深潜器沉入黄海,海水逐渐从浑浊变得清澈。当探照灯照亮沉船的瞬间,所有人都发出了低低的惊叹:一艘南朝海船斜插在沙层中,船身虽已断裂,却仍能看清船舷上“百济贡舶”四个朱漆大字,莲花纹边框在灯光下泛着暗红的光泽,像是凝固的血迹。
“这是梁中大通六年,百济王遣使求《涅盘经》的船,”林珊的声音带着一丝笃定,她轻抚着船板上的凿痕,指尖触到一处凹陷,“你看这榫卯结构,带着中原的‘燕尾榫’技法,却又掺了百济特有的‘鱼鳞叠’工艺——每块船板的边缘都削成斜角,像鱼鳞一样叠在一起,防水性能更好。”
程远操纵机械臂提取了一块船板样本:“检测一下木材种类,看看是不是来自百济。”结果很快出来,是朝鲜半岛特有的红松,与《三国史记》中“百济造船多用红松”的记载完全吻合。
在主舱的淤泥中,郑海峰发现了一叠用婆罗树叶压制而成的经卷。树叶已经发黑,但上面的梵文经文中夹杂着汉字批注,末尾“百济博士王融记”的落款清晰可辨。“王融!”林新宇突然喊道,“《梁书》里记载,中大通六年,百济王遣使入梁,请求派遣《毛诗》博士和工匠,王融就是当时随行的学者之一!”
林珊小心翼翼地展开经卷,发现页边用淡墨绘制了简易的航线图,济州海峡的位置被特意画了一朵莲花。“这应该是他们的航海日志,”她指着图中的一个标记,“这里画了三颗星,对应着北斗七星中的天枢、天璇、天玑,说明他们是靠星象导航的。”
张瑜在货舱里有了更惊人的发现。三十件青瓷莲座灯整齐地码放在木箱里,灯座底部的“大通元年”款识清晰可辨,釉色青中泛绿,与南京栖霞山南朝墓出土的器物如出一辙。“这些灯是南朝赏赐给百济的,”她用棉签蘸取灯盏里残留的灯油,“你们猜这里面有什么?”
检测结果出来后,所有人都惊呆了:灯油中含有印度胡椒与岭南沉香的混合成分。“《南齐书》说‘商舶远届,委输南州’,原来香料贸易早就这么发达了,”程远看着检测报告,感慨道,“百济人把南朝的青瓷带到朝鲜半岛,又把印度的胡椒和岭南的沉香带回国内,这条海上丝绸之路真是名副其实。”
他突然指着灯座内侧:“看这指纹,是女性的!指纹比较纤细,指节的痕迹也很轻,应该是女性工匠的手泽。说不定船上有随使而来的百济女眷,这些灯可能就是她们负责保管的。”
暮色降临时,林新宇修复了船尾的“测深锤”。铅锤底部的凹槽里,藏着一卷泛黄的绢帛,上面用隶书记录着航海日志:“自江华湾启航,七日见成山角,复三日抵朐山。”程远将坐标输入现代导航系统,电子地图上生成的航线,与中韩客轮的“黄金水道”偏差不足五海里。
“古人靠星象和浪潮导航,比我们用GPS还精准呢,”林珊靠在舱壁上,轻笑出声。病后的苍白脸颊在灯光下泛起红晕,显得格外动人。程远递过一杯刚热好的姜茶:“喝点暖暖身子,海上风大。”
林珊接过杯子,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轻声说:“你还记得吗?我生病的时候,总说想看看百济的海船。没想到真的找到了,而且还这么完整。”她的目光落在日志上的“望月启航”字样上,“原来他们是根据月相来确定启航时间的,月圆时出海,既能利用月光导航,又能避开大潮。”
程远望着她认真的侧脸,心中涌起一阵暖意。从建康港到百济沉船,他们像是沿着古人的足迹,一步步揭开历史的面纱。而林珊的病愈,仿佛也与这些发现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让这段考古之旅更添了几分宿命感。
“探海号”驶入济州海峡时,程远腕间的贝壳手链突然毫无征兆地发烫。他低头看去,贝壳表面泛起一层细密的汗珠,像是有生命般微微颤动。“怎么了?”林珊注意到他的异样,关切地问道。
程远还没来得及回答,郑海峰的喊声就从控制室传来:“发现异常回波!北纬33°12,东经126°17,深度四十米,像是一座石砌建筑!”
深潜器迅速下潜,当探照灯照亮海底的瞬间,一座方形的祭祀坑赫然出现在眼前。坑中央的石台上,摆放着一枚青铜印,印钮是一条盘旋的八岐大蛇,蛇眼镶嵌着绿色的琉璃,在灯光下闪着幽光。
林珊戴着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捧起青铜印。印面朝上,“安东将军、倭国王”八个篆字在探照灯下泛着冷光,笔画遒劲有力,带着典型的刘宋官印风格。“这是《宋书·蛮夷传》记载中,宋文帝册封倭王珍的印玺!”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比日本史料记载的‘汉委奴国王印’晚了两百余年,但形制更加规整,说明两国的册封关系已经更加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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