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海峰在墓室外的祭坑里,发现了堆动物骸骨。其中一具海龟的背甲上,刻着“象林”二字——这是汉代日南郡的属县,即今越南广南省。程远突然想起那艘陶船的锚链,节数正好是二十八,对应着二十八星宿,而锚爪的数量是五,与“温麻五会”的船板数量相同。
雨又下了起来,程远站在墓前的望柱旁,看着雨水顺着柱身的刻痕流淌。那些模糊的图案在水光里渐渐清晰,是艘三层楼船,甲板上的人正举着青铜斗观测星空,船帆上的“梁”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林珊突然指着望柱基座的排水孔:“这形状像不像我们在温麻船屯发现的舵叶?”
南京秦淮河畔的南朝遗址里,程远正清理块带字的城砖。“丹阳船坊”四个字刚露出棱角,林珊就举着张图纸跑过来:“这是祖冲之‘千里船’的复原图,你看船尾的水轮,和砖缝里的铜齿轮完全匹配!”
齿轮的齿纹间卡着片木简,上面的隶书还沾着桐油:“大明三年,试船于新亭,日行百里。”程远想起《南齐书》里的记载,祖冲之确实在京城测试过新式船舶,只是没想到实物证据会藏在城墙里。他把木简放在显微镜下,纤维里的硅藻种类显示,这船曾在长江与黄海间航行。
郑海峰带来个好消息:在遗址东侧发现了处船坞,夯土里的木桩排列成圆形,直径正好十五丈,与《隋书》记载的“二万斛船”尺寸吻合。程远踩着木板走到坞中心,脚下的淤泥突然陷下去一块,露出半截青铜罗盘,盘面的刻度虽然锈蚀,“子”“午”方位却依然清晰。
傍晚的霞光染红了秦淮河,程远坐在遗址旁的石阶上,看着林珊把城砖与罗盘拼合。当最后一块砖归位,完整的图案显示这是座船形城防,箭窗的位置正好对应着“温麻五会”船的舱门。林珊突然指着河面:“你看!”晚霞倒映在水里,像艘巨大的楼船,桅杆的影子与远处的紫金山重叠,构成幅天然的航图。
夜里整理数据时,程远发现祖冲之船的水轮转速,与《南州异物志》记载的“舶速”完全一致。林珊端来两碗鸭血粉丝汤,笑着说:“南朝人也爱吃这个吧?”程远看着碗里的鸭杂,突然想起象山古墓出土的陶灶,灶上的釜里,赫然放着只青瓷碗,形状与他们手里的几乎相同。
秋分的潮水漫过福州闽安镇的古渡口时,程远正跪在沙地上,用毛刷清理块唐代的石碑。碑上的“闽越舟师”四个字刚露出棱角,林珊就指着远处的山峦:“《陈书》说的‘晋安海口’,应该就在这一带。”她的指尖划过碑侧的波浪纹,那些图案在阳光下突然连成航线,从闽江口直达台湾海峡。
潜水员从水下捞出块残破的船板,上面的“陈”字还很清晰。程远把船板与温麻船屯的遗物比对,发现榫卯结构完全相同,只是木材换成了更耐海水的荔枝木。船板的裂缝里,藏着几粒胡椒籽,与象山古墓出土的品种一致,只是年代晚了近百年。
郑海峰在渡口的妈祖庙里,发现了尊宋代的航海神像。神像的衣袍里,夹着张残破的纸,上面用朱砂画着艘楼船,船帆上的星图与合浦汉墓的星图如出一辙。程远突然注意到神像底座的刻痕,是个简化的北斗图案,其中“天权”星的位置,正好对着闽江口的灯塔。
暮色中的闽江泛起渔火,程远和林珊坐在渡口的礁石上,看着远处的货轮缓缓驶过。程远掏出那枚从温麻船屯找到的“吴”字舵轴,轻轻放在礁石上,轴套的锈迹在月光下像层薄霜。林珊靠在他肩上,轻声说:“从孙吴到陈朝,三百年的航海史,都藏在这些木头和石头里了。”
程远望着天上的北斗,突然发现斗柄的方向,与他们在各处遗址发现的星图指向完全一致。他仿佛看见无数艘楼船从闽江口启航,帆影在历史的海面上连成线,从三国到南朝,从东亚到南洋,像条永不中断的航线。郑海峰的笑声从远处传来,他举着瓶刚买的鱼露,说这味道和象山古墓出土的酱料罐里的残留物一模一样。
潮水开始上涨,程远把舵轴小心地放进标本箱。箱盖合上的瞬间,他看见自己的倒影与舵轴上的“吴”字重叠,像个跨越时空的约定。林珊突然指着海平面:“你看那艘船!”夜色中,一艘仿古的南朝楼船正张帆而来,灯笼的光在水面上投下晃动的光斑,与千年前的航船渐渐重合。
那艘仿古楼船的甲板上,站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举着青铜斗观测星空。程远认出那是当地航海博物馆的老馆长,曾给他们看过祖传的《闽江航谱》,里面记载着从孙吴到南朝的航线暗礁。船靠岸时,老馆长捧着个樟木盒子走下来,打开的瞬间,程远和林珊同时屏住了呼吸——里面是半幅绢本海图,与象山古墓出土的残卷正好互补。
“这是我太爷爷在民国时从沉船里捞的。”老馆长指着图上的朱笔批注,“‘天监六年,遇黑风,船漂至琉球’,和《梁书》里的记载对上了。”他用手指划过图中的星标,“你们看这‘北辰’的位置,比汉代的星图偏了两度,可见南朝人已经发现岁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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