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赵两地的惊雷,几乎同时炸响在彭城上空,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一份份加急军报堆满了项羽的案头:田荣自立、彭越肆虐、萧公角兵败、陈余复赵、张耳逃亡…
然而,压垮项羽理智最后一根稻草的,并非这些明面上的反叛者,而是日前一份来自龙且的、迟来的密报。这份密报,揭开了义帝熊心那副“傀儡”表象下,阴狠毒辣的真面目。
“大王!” 龙且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后怕,他呈上一卷染着暗褐色血迹的帛书和几件作为证物的淬毒暗器,“‘蝮牙’…抓到了!虽已服毒自尽,但其身上搜出的密令纹章和口供残片,直指郴县行宫!药庐那夜,打落紫苏手中药碗、害王老夫人毒发身亡的刺客,就是他!他…是熊心秘密蓄养的‘毒蛇’死士!”
龙且的虎目赤红,几乎要喷出火来:“不止如此,经严刑拷问其同党,在追查刺客时顺藤摸瓜抓到的下线,鸿门宴上,夫人所中的‘蚀心蛊’…亦确凿无疑是熊心遣人秘密所下。其目的,就是要在关键时刻挟制大王,扰乱决策!还有…王老夫人所中的‘隐毒蚀脉’…这阴诡之毒,也是熊心一系秘传,他早就在布局,用这些阴毒手段,妄图从内部瓦解大王!”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项羽的心上!深紫色的眼瞳瞬间收缩成针尖大小,随即被滔天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和刻骨的心痛彻底吞噬!
“熊心——!!!” 一声如同受伤洪荒巨兽般的咆哮,震得整个屋顶簌簌发抖!项羽猛地一掌拍下,沉重的青铜王案轰然碎裂!木屑与竹简四处飞溅!
他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鸿门宴上虞瑶蛊毒发作时惨白的脸、痛苦蜷缩的身影!看到了药庐中她为救人割开手腕、鲜血淋漓却功亏一篑时的绝望眼神!看到了王母那死不瞑目的青灰面容!原来这一切痛苦的源头,这所有针对他心爱之人的毒手,幕后黑手,竟然就是这个被他尊为“义帝”、实则早已被他架空的熊心!
什么君臣名分!什么天下共主!在这一刻,都被最原始的杀意彻底碾碎!熊心对他的恨意,早已超越了权力之争,而是用最阴毒的手段,一次次想要夺走他生命中唯一的光,这已是不死不休的血仇!
辐射毒素带来的剧痛与这滔天的恨意交织,让项羽的理智几乎崩断。他深紫色的眼瞳中,翻腾的毒瘴如同沸腾的熔岩,散发出毁灭一切的气息。
“寡人…要将他…碎尸万段!” 项羽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吹过,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冰冷和疯狂。但仅存的、被怒火烧灼的理智告诉他,熊心顶着“义帝”的名头,不能明杀。一个更阴狠、更彻底的清除计划,在他心中瞬间成型。
他强压下立刻提兵南下、亲手撕碎熊心的冲动,将这份焚心蚀骨的恨意,化作了冰冷到极致的杀伐决断。他秘密召见了九江王英布、衡山王吴芮、临江王共敖。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有一道不容置疑、心照不宣的密令:将“迁居”途中的义帝熊心及其随从,“妥善处理”掉。让他在南迁的路上,“意外”消失。这既是除掉心腹大患,也是给这三个同样不愿头上有个“太上皇”的诸侯王,递上一份“投名状”和共同背负弑君污名的枷锁。
处理完这桩最阴私、也最令他痛恨的“家事”,项羽胸中的暴戾并未平息,反而如同被暂时压抑的火山。他将目光重新投向巨大的山川舆图,深紫色的眼瞳死死盯着北方齐地和赵地的位置。那浓郁的紫色如同沸腾的毒液,翻涌着狂暴的杀意和一丝被逼到悬崖边缘的焦灼。田荣、陈余…这些明面上的敌人,此刻正好成了他宣泄这焚天怒火的绝佳目标!
郴江之畔,烟瘴之地。一场不合时令的冷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驿站的茅檐,也敲打在义帝熊心简陋的车驾上。他被“尊奉”离开彭城,迁往这南蛮之地的郴县,名为“就国”,实为放逐。随行的仪仗稀稀拉拉,卫士也多是老弱,气氛压抑得如同这铅灰色的天空。
车厢内,熊心并未身着象征楚王的冕服,只套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麻深衣,宽大的袖子遮掩着他枯瘦的手腕。他靠坐在颠簸的车厢一角,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半旧的陶罐,罐口用蜡密封得严严实实。他那双曾经清亮、仿佛能洞悉药性的眼睛,此刻却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如同湘楚山林深处终年不散的雾霭。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陶罐粗糙的表面,那动作,与他当年在放羊时捻弄草叶,何其相似。
“项羽…” 他口中无声地咀嚼着这个名字,刻骨的恨意如同罐中秘藏的毒物,在心底无声地沸腾。这恨意,远非仅仅是权力被架空那么简单。它源自初见虞瑶时,那如同被闪电击中的悸动。
他永远记得薛县行宫那个午后。他被项梁“请”来,如同待价而沽的牲口,穿着不合身的锦袍,浑身不自在。然后,她来了。那个抱着乌木凤纹药箱的女子,带着一身清冽如兰的药香,走入这充斥着权欲和腐朽气息的殿堂。她看向他的眼神,没有那些武将的鄙夷,也没有文臣的算计,只有医者纯粹的专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当她取出金针,指尖翻飞如蝶,那手法中蕴含的古老“导引”之理,竟与他钻研多年的药石引动气血之术暗合!那一刻,他仿佛在茫茫人海中,遇到了唯一能理解他药道玄妙、灵魂深处隐秘微光的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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