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丘城下,时间仿佛凝固在血腥与泥泞之中。长达数月的围困与攻防,将这座古老的城池变成了人间炼狱。
章邯,这位被时代巨轮反复碾压、精神早已千疮百孔的名将,将他残存的所有意志与才华,都倾注到了这场绝望的防守中,将废丘的防御提升到了令人叹为观止、也令人绝望的高度,将他的防守艺术发挥到了极致。
汉军的每一次进攻,都伴随着震天的战鼓和凄厉的号角。如同潮水般的士卒扛着简陋的云梯,呐喊着冲向高耸的城墙。
城上,秦军,尽管打着楚旗,但核心仍是章邯旧部,沉默而高效。
滚烫的金汁,粪水混合毒物熬煮,如同死亡的瀑布倾泻而下,沾染者皮开肉绽,哀嚎着滚落,在城墙根下堆积成扭曲的人体小山。
巨大的礌石带着沉闷的呼啸砸落,瞬间将数名汉军连同盾牌砸成肉泥。燃烧的火油罐划着弧线落入人群,爆开炽热的死亡之花,焦糊的恶臭弥漫战场。箭矢如飞蝗蔽日,穿透皮甲,钉入血肉,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噗声。
护城河早已被尸体和污血填满,浑浊的水面漂浮着肿胀的残肢断臂,引来成群的乌鸦盘旋聒噪。
韩信绝非蛮干之辈,他命士卒挖掘地道,试图从地下突破。然而章邯对此早有防备!
他在城内挖掘了更深的“监听沟”,放置空瓮监听地下动静,这些都是从虞瑶医术中领悟并运用到兵法之上。
一旦察觉异响,立刻或灌入毒烟,或引入护城河水倒灌,或派精锐死士反向挖掘截杀。幽暗的地道成了更恐怖的屠宰场,双方士卒在狭窄、缺氧、黑暗的环境中用短兵和牙齿搏杀,死亡无声无息。
汉军费尽心力打造的攻城塔、冲车,在章邯精心布置的防御面前举步维艰。城外遍布的泥沼陷阱让沉重的器械深陷其中,成为城头弩炮的活靶子。巨大的拍杆带着铁刺呼啸而下,将靠近城墙的冲车砸得木屑纷飞。章邯甚至利用废丘临水的特性,在夜间派出水性极佳的死士,潜游破坏汉军浮桥和器械底座。
但,围城日久,城中粮草渐尽,疫病开始蔓延。饿殍被默默抬下城墙,草草掩埋。守军面黄肌瘦,眼窝深陷,但眼神在章邯亲自巡视和督战队寒光闪闪的刀锋下,依旧保持着一种麻木的凶狠。
城外汉军的日子同样不好过,雨季来临,营帐潮湿泥泞,痢疾横行,士卒思归的情绪在漫长的围困中滋生。韩信用严酷的军法和时不时的犒赏,来自萧何后方源源不断的补给 ,维系着士气,但空气中弥漫的压抑和死亡气息,几乎令人窒息。
章邯仿佛化身为这座城池本身,沉默、坚韧、伤痕累累却依旧致命。
他穿着沾满血污和泥浆的旧甲,日夜巡守在城头,花白的须发在硝烟中飘动,眼神如枯井般死寂,却又燃烧着最后一丝倔强的火焰。每一次击退汉军的进攻,城头都会爆发出一阵嘶哑而短促的欢呼,随即又被死寂吞没。
他们在为一个早已心死的将军,进行着最后的殉葬。
虞心苑内,药香依旧,却驱不散虞瑶心头那越来越浓的阴霾。废丘的战报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在彭城的上层悄然扩散。项羽的重瞳中,那份因刘邦东进而燃起的暴怒战意之下,也藏着一丝对废丘持久战的惊异和对韩信能力的重新评估。
虞瑶正指导紫苏处理一批刚送来的伤药。她动作精准而高效,消毒(用煮沸的布巾和自制的酒精)、清创、缝合、敷药,手法娴熟得超越了时代。
紫苏眼中满是崇拜:“姑娘,您这治伤的法子,比宫里的太医令还厉害!奴婢从没见过伤口能缝得像绣花一样整齐的。”
虞瑶微微一笑,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鬓角那缕玄紫色的发丝。
紫苏的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心湖,激起一丝莫名的涟漪。“缝合”……这个词……好熟悉。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满是刺眼白光的地方,她也曾这样专注地对着……不是皮肉,是某种光滑坚韧的材质?
画面一闪而逝,只留下一种冰冷器械的触感和消毒水的隐约气味,让她心底莫名一揪。她摇摇头,将这不切实际的恍惚驱散。
“医者之道,首重清洁,防患于未然。”她解释道,用的是《青囊经补遗》的理论包装着现代医学的核心理念,“病邪多从创口入,保持洁净,隔绝污秽,愈合自然快些。”
她拿起一片处理好的药膏,嗅了嗅,微微蹙眉:“这味‘血竭’的成色还是差了些,止血化瘀的效力恐不足……若是能提取其中有效成分……”
“提取”……又一个让她心神微晃的词。仿佛有精密的玻璃器皿和旋转的机器在脑海深处模糊闪过。她再次甩头,专注于眼前,也是为了培养紫苏。
项羽大步走进来,带来一股外面的肃杀之气。他刚结束军议,眉宇间凝聚着风暴。看到虞瑶专注配药的侧影,他周身的戾气才稍稍收敛。
“瑶儿,”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废丘……还在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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