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凝视着张良苍白的脸,想起鸿门宴上那枚救命的丹药,想起项羽看向张良时那熔岩重瞳中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感激与深深的警惕)。
他瞬间明白了张良此计的深意和必要性。这不仅仅是一条计策,更是张良用自己在项羽那里仅存的特殊“情面”和威慑力,为刘邦换取的最后一层护身符。
“好!子房之策,深谋远虑!”刘邦重重点头,眼中充满了对这位亦师亦友的谋士的感激与信任,“就依先生之计!栈道,烧!”
最令人心碎的一幕发生在秦岭的悬崖峭壁之间。身后,是关中沃土的方向。前方,是通往汉中、巴蜀那深不见底的、云雾缭绕的群山。按照计划,也为了向项羽展示“永无归意”的姿态,必须焚毁栈道。
“烧!” 刘邦骑在马上,立于一处高坡,面色阴沉如水,几乎与身后铁青的山岩融为一体。他没有回头,只是从牙缝里冷冷地挤出一个字。
命令下达。士兵们沉默地举起火把,投向那些耗费无数人力物力、悬空凿壁修建起来的栈道。
干燥的木材遇火即燃,瞬间腾起熊熊烈焰!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木梁,发出噼啪的爆裂声,浓黑的烟柱冲天而起,翻滚着,扭曲着,如同一条绝望的黑龙直扑云霄,在碧蓝的天空中留下丑陋的伤疤。火光映照着崖壁上士兵们麻木而悲戚的脸,也映照着刘邦冰冷得没有一丝表情的侧脸。
这浓烟,是给远在彭城、时刻警惕着他的项羽看的“安心符”——看,我自断归路,再无争心!
然而,这又何尝不是斩断自己最后一丝侥幸退路的无奈之举?亲手摧毁回家的路,如同亲手扼杀一部分希望。每一次爆裂声,都像是在刘邦的心上狠狠剜了一刀。
他手指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隔着衣甲摩挲着怀中的玉佩,感受着那奇异的、仿佛能冻结思维的冰凉感,仿佛在汲取面对这残酷现实的力量。那冰凉,是他对抗内心巨大空洞的唯一依凭。
更令人绝望的是士卒的逃亡。如同溃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起初是零星的,趁着夜色悄然离去。后来,是成群结队,甚至整伍整什地在行军途中突然消失在山林之中。
他们大多是关中人,乡土难离,前途渺茫,绝望压垮了最后的忠诚。每天清晨点卯,都会发现又少了许多熟悉的面孔。负责军纪的将领暴跳如雷,请求严惩逃亡者家属或派兵追捕。
“罢了。” 刘邦骑在马上,望着远处云雾缭绕、仿佛永无尽头的群山,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疲惫的淡漠,“心不在此,留之无益。由他们去吧。”
他没有回头去看那些请求的将领,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眼前的迷雾,看到了更遥远的未来。
阻止?只会让剩下的士卒更加离心离德,甚至可能引发哗变。他需要的是真正愿意跟随他前往绝地、等待时机的人。逃亡的潮水固然令人心痛,却也像一场残酷的筛选,冲刷掉那些意志不坚的沙砾。
他再次握紧了怀中的玉佩,那冰凉的触感提醒着他:忍耐,必须忍耐!保存核心,等待时机!这玉佩的凉,成了他支撑这无边屈辱与巨大心理落差的唯一支柱。
南行的苦难日复一日,绝望啃噬着残存队伍的意志。就在刘邦依靠着玉佩的冰凉和心中那点渺茫希望,强行维系着表面上的镇定,艰难跋涉在秦岭的千沟万壑之中时,一个晴天霹雳般的噩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狠狠砸在了他的头顶!
“报——!!大王!大王!不好了!!” 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到刘邦马前,脸色惨白如纸,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尖锐变形,几乎不成人声,“丞相……丞相萧何……他……他跑了!!”
“什么?!” 旁边护卫的樊哙、周勃等人如遭雷击,失声惊呼。
而马背上的刘邦,那精心维持了多日的、如同岩石般的镇定,在听到“萧何跑了”这四个字的瞬间,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哗啦”一声彻底粉碎!这一次,那席卷而来的恐慌,是真实的!是深入骨髓的!是足以将他彻底摧毁的!
“萧何?!萧——何——!!!”
一声撕心裂肺、充满了被至亲背叛的剧痛和失去唯一支柱的巨大恐慌的咆哮,骤然从刘邦喉咙深处迸发出来!那声音凄厉得如同濒死野兽的哀嚎,瞬间盖过了山风的呼啸,在幽深的山谷中反复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他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猛地从马背上向前一栽,若非樊哙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几乎要滚落马下。
他猛地、几乎是疯狂的、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快玉佩攥在手心,仿佛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呈现出一种毫无血色的惨白。
玉佩那幽幽的绿光,顽强地从他指缝中透射出来,映照着他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真正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痉挛的面容!那扭曲,远非表演所能及,是灵魂被撕裂的本能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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