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裹挟着新丰鸿门塬上的尘沙,如同厉鬼的呜咽,席卷过连绵数十里的楚军连营。黑底金边的“项”字大旗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仿佛无数咆哮的黑龙。
营盘内,戈矛如林,甲胄森然,冲霄的杀气凝成实质,连空气都仿佛凝固成冰。
中军帅帐,巨大的牛皮帐幕被风吹得鼓胀欲裂,帐内炭火盆烧得通红,发出噼啪的爆响,却驱不散主位之上,项羽眉宇间凝结的、足以冻裂山河的冰霜。
他端坐如山,玄铁重甲在火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如同蛰伏的洪荒巨兽。赤帻下,那双熔岩般的重瞳深处,戾气翻涌,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范增关于“天子气”的警告,时而平息,时而又如同毒蛇般盘踞在他心头。刘邦……这个沛县无赖,竟敢觊觎天命?!
帐外厚重的阴影里,虞瑶静静伫立。鬓角那缕霜白,在帐内透出的火光映照下,如同刺目的雪痕。她感受到了帐内那压抑到极致的风暴,也感受到了项羽心中翻腾的杀意。一种莫名的不安,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她的心脏。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踏碎了营地的肃杀。一名斥候满身风尘,疾步冲入大帐,单膝跪地,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急促:
“报——!项王!沛公刘邦,仅率樊哙、夏侯婴、纪信等百余轻骑,未着甲胄,已至辕门外!他……他言是来向项王……负荆请罪!”
“负荆请罪?” 项羽的鼻息间发出一声低沉如雷的冷哼,赤瞳中的戾气几乎化为实质的火焰。他猛地攥紧腰间那柄名为“断浪”的宝剑剑柄,精钢打造的护手在他恐怖的握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让他进来!”
声音不高,却如同九幽寒冰刮过地面,带着金铁交鸣般的铿锵,震得帐内诸将心头一凛。
沉重的帐帘被猛地掀开,一股凛冽的寒风灌入。在数十名楚军精锐甲士刀锋般冰冷目光的逼视下,一个身影低着头,步履“沉重”而“惶恐”地走了进来。正是刘邦!
他褪去了往日的锦袍华服,仅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深衣,未佩寸铁,头发用一根木簪草草束起,脸上刻意涂抹了些尘土,更显得狼狈不堪。
一踏入这杀气森森的大帐,感受到那几乎令人窒息的威压和项羽那如同实质利刃的目光,刘邦的身体便恰到好处地剧烈颤抖起来,脸上的惶恐与谦卑几乎要溢出来。
他不敢抬头,几乎是踉跄着扑到距离主位尚有数步之遥的地方,“扑通”一声,双膝重重砸在冰冷的夯土地上,行了一个标准的五体投地大礼,额头紧贴地面,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仿佛因恐惧而断断续续的颤抖:
“臣……臣刘季,拜……拜见上将军!臣……臣与将军戮力攻秦,将军……将军血战河北,破釜沉舟,威震天下!臣……臣不过侥幸奔走河南,全赖将军神威震慑,宵小胆寒,方能……方能先入关中!此非臣之功,实乃……实乃仰仗将军虎威!今……今有小人进谗,离间臣与将军手足之情,致使……致使将军对臣生疑,臣……臣万死!万死难辞其咎啊!”
姿态之卑微,言语之恭顺,情词之恳切,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帐内不少原本对刘邦心怀敌意的将领,如龙且、英布,都不由得微微动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项羽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一寸寸刮过刘邦伏地的脊背和那不住颤抖的肩膀。刘邦的表演,堪称滴水不漏,将恐惧、委屈、忠顺演绎到了极致。
然而,项羽心中那根名为“天子气”的毒刺,并未因此松动分毫。他冷冷地哼了一声,声音如同冰珠砸落玉盘:
“沛公何必如此惺惺作态?若非汝之左司马曹无伤亲口告知,孤又岂能得知,汝欲独占关中,称王自立,更欲以秦王子婴为相,收拢秦地人心?” 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赤裸裸的质问。
刘邦心中早已将项羽这出卖内线的蠢货骂了千百遍,面上却愈发“惊骇欲绝”,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被污蔑”的巨大震惊和“冤屈”:
“曹无伤?!此贼……此贼竟敢如此构陷于臣?!将军!将军明鉴啊!臣……臣若有此不臣之心,天诛地灭!关中之地,乃天子所居,唯……唯有德者居之!天下英雄,唯项王耳!臣……臣刘季不过一介草莽,能追随将军鞍前马后,已是莫大福分!岂敢……岂敢有半分非分之想!将军!臣冤枉!冤枉啊——!”
他一边赌咒发誓,涕泪交流,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如同最机警的耗子,飞快地扫视着帐内的每一张面孔,评估着局势。当他的目光掠过侍立在项羽巨大王座侧后方、那个抱着药箱、脸色苍白、鬓角霜白的身影——虞瑶时,他的心脏猛地一缩!
是她!那个在项营中地位超然、医术神鬼莫测的女子!电光火石间,前世混迹街头时练就的急智和骨子里赌徒般的疯狂,在这个名为刘芒的灵魂中猛烈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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