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伯看着刘邦这足以拿奥斯卡小金人的“表演”,心中明镜似的,知道这不过是生死存亡关头求生的权宜之计,是登峰造极的演技。
但刘邦的姿态放得如此之低,低到了泥土里;认错态度如此“诚恳”,诚到了骨子里;感激之情如此“真挚”,真到了掏心掏肺;更奉上“儿女亲家”这份足以光耀门楣、荫庇子孙的超级厚礼!面子上给得十足十,里子更是给足了真金白银的甜头!
巨大的利益和刘邦这“情真意切”的表演,如同两股汹涌的洪流,彻底冲垮了项伯的理智堤坝。
他面上露出感同身受的凝重、痛心和深深的“理解”,将手中那杯沉甸甸的、象征着情义与承诺的美酒一饮而尽!
火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滚下,仿佛也点燃了他胸中的豪气。他重重点头,语气带着“推心置腹”的意味和一丝长者的担当:
“沛公!你的拳拳之心,赤诚之意,项某……信了!你的苦衷,项某感同身受!守关之事,情有可原!然……”
他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深深的忧虑,凑近刘邦耳边,“项王性情,刚烈如火,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此刻盛怒之下,如同燎原烈火!仅凭项某之一面之词,恐难尽释其疑,难息其雷霆之怒啊!为今之计,唯有沛公务必亲赴鸿门大营,向项王当面谢罪陈情!姿态要低到尘埃里!言辞要诚到心坎里!要痛心疾首!要悔不当初!唯有如此,方有一线希望,化干戈为玉帛!此乃唯一生机!切记切记,明日清晨,务必早早动身!赶在项王大军开拔之前!迟则……万事皆休!”
他将“万事皆休”四个字咬得极重,如同最后的警告。
“去!一定去!必须去!” 刘邦斩钉截铁,赌咒发誓,脸上满是“豁出去”的决绝和“洗刷冤屈”的急切,仿佛项王不原谅他,他就要当场自刎以证清白!
“兄长放心!小弟明日天不亮就动身!亲至鸿门,负荆请罪!是杀是剐,全凭项王发落!邦绝无半句怨言!一切……一切就仰仗兄长了!请兄长务必在项王面前,为小弟美言几句!兄长的再造之恩,邦永世不忘!儿女亲家之事,待此劫平安渡过,定当备下厚礼,登门细议!”
他再次深深一揖到底,额头几乎又要触地,姿态卑微虔诚到了极致。
项伯见目的已然完美达成,既救了张良,又卖了刘邦一个泼天的人情,更意外收获了足以让家族腾飞的“儿女亲家”承诺,心中那块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巨石终于轰然落地。
他又殷切叮嘱了几句“言辞需万分谨慎”、“态度需极尽恭顺”、“切莫顶撞霸王”、“多提提当年并肩反秦的情谊”等细节。
看看天色,不敢再多停留,再次借着沉沉夜色的掩护,匆匆上马,身影如同鬼魅般迅速消失在通往鸿门的黑暗之中,那被厚布包裹的马蹄声,只余下沉闷而急促的远响,如同不祥的余韵。
项伯的身影刚一消失在帐外浓重的黑暗里,刘邦脸上那副涕泪横流、惶恐至极、感激涕零的悲情面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抹去!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苍白和一种深沉如寒潭的凝重。
他猛地直起腰,仿佛卸下了千斤重的戏服,但眼神却锐利如鹰隼,闪烁着冰冷而精明的算计光芒,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卑微惶恐?
他随手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汗水混合物,看向一直静立旁观的张良,声音低沉而冷静,带着一丝洞悉世情的了然和混混头子特有的痞气:“子房,这老小子……信了?”
张良唇角勾起一丝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弧度,烛火在他深潭般的眼眸中跳跃,映出洞悉一切的光芒和一丝淡淡的、近乎嘲讽的玩味:“沛公方才,演得可谓登峰造极,炉火纯青。项伯此人,重情义,然更重利。‘儿女亲家’四字,便是他此行之‘大利’,亦是绑住他的金索。他信了沛公的‘情’,更贪图了这‘利’。此去鸿门,他必会竭尽全力、舌灿莲花为沛公剖白,以固其‘利’,以全其心中‘义’字。”
他话锋微转,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峭,如同冬夜掠过冰湖的寒风,“然,项伯之言,纵使天花乱坠,动之以情,诱之以利,也仅能暂缓刀兵,解一时燃眉之急。明日鸿门宴,才是真正的修罗杀场,步步惊心,杀机四伏。项王之意,范增之谋,如同悬顶之剑,岂是项伯一人之言可轻易撼动?沛公,真正的生死局,在鸿门。今夜项伯之来,不过是这场惊天大戏……拉开了帷幕。”
待刘邦召集樊哙、夏侯婴、纪信、陈平等人入帐密议后,张良并未立刻参与,而是借口更衣,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喧嚣的中军大帐。他避开巡逻的士卒,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迅速来到大营西北角一处僻静无人的辎重堆旁。
夜风带着深秋的寒意,吹动他素色的衣袂。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跟踪后,从怀中取出一支寸许长、比小指还细的精巧竹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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