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上,刘邦大营。
中军帐内,烛火通明,却似被一层无形的阴霾笼罩,光线都显得粘稠而沉重。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刘邦背着手,像一头被关进铁笼的饿狼,在铺着斑斓虎皮的地上来回疾走,步伐焦躁而凌乱。他手中死死攥着一枚触手温凉、却在灯火下隐隐流转着诡异荧绿色泽的玉佩,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根根凸起,泛着青白色。
白日里函谷关那令人胆寒的景象,如同噩梦般反复撕扯着他的神经:
项羽麾下那玄甲森然的铁骑洪流,如同来自地狱的魔神军团,摧枯拉朽!关门洞开时的轰鸣,夹杂着守军绝望的哀嚎,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坎上!
那感觉,就像前世在街头被十几个拎着钢管砍刀的对头堵进死胡同,无路可逃的冰冷绝望瞬间攫住了他!
“妈的!项疯子!真他娘的是个怪物!” 刘邦在心中疯狂咒骂,冷汗早已浸透了他华贵锦袍的内衬,冰凉地贴在皮肤上。眼皮不受控制地狂跳,右眼跳灾!
这他娘的是前世打架前常有的征兆!总觉得有一柄无形的、淬了毒的匕首悬在头顶,寒光闪闪,随时可能落下,割断他的喉咙!
他烦躁地停下脚步,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仿佛那里已经架上了冰冷的刀锋。
“沛公。” 一个平静如深潭的声音打破了帐内令人窒息的死寂。
张良掀帘而入,依旧是一袭素净的青衫,步履从容,只是那惯常的云淡风轻之下,衣袂带起的微风比平日快了一线,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他身后,紧跟着一个如同从泥地里滚过、又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身影——项伯!
来人浑身裹挟着浓重的夜露、尘土和汗水的混合气息,脸上布满黑灰,嘴唇因极度紧张和一路狂奔而剧烈哆嗦,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一双眼睛里布满了惊惧的血丝,如同濒死的困兽。
“沛公!子房!” 项伯的嗓子像是被砂纸磨过,嘶哑得几乎不成人声。
他连滚带爬地扑到刘邦的案几前,身体因极度的恐惧和后怕而不停地颤抖,声音带着哭腔和濒死的绝望:“完了!全完了!天塌了啊!范增那老棺材瓤子!他……他指天发誓,说你头顶有龙虎交搏的天子气!是项王未来最大的祸害!项王……项王被他煽得怒火冲天!已经……已经决意要……明日拂晓!四十万大军!踏平霸上!鸡犬不留啊——!”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裹挟着地狱的硫磺气息,狠狠烙在刘邦的耳膜上,烫进他的灵魂深处!
他死死抓住张良的手臂,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子房!快!快跟我走!再晚就来不及了!项羽……他真会杀光所有人的!”
轰——咔——!
仿佛一道裹挟着万钧雷霆的紫色闪电,毫无征兆地在刘邦的脑海最深处炸开!他浑身剧震,如遭九天雷亟!眼前瞬间一片漆黑,金星乱冒!
手中那块被他寄予莫名希望的诡异绿玉,“当啷”一声掉落在坚硬的案几上,发出刺耳的脆响,那点诡异的荧光也似乎黯淡下去。
额头上,豆大的冷汗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疯狂地涌出、汇聚、滚落,瞬间将他鬓角的头发浸得湿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后背的衣衫更是如同刚从冰水里捞出,冰冷刺骨,紧紧贴在不断战栗的脊背上!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张良,那双平日里总是闪烁着市侩狡黠光芒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极致的惊骇、茫然无措和如同待宰羔羊般的濒死恐惧!
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怪响,却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挤不出来!巨大的、冰冷的恐惧如同北冰洋的海啸,瞬间将他彻底吞没、冻结!
张良的脸上,也恰到好处地浮现出震惊、难以置信的凝重之色,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
但那双深潭般幽邃的眼眸深处,却是一片冰封万载的极地寒渊般的沉静。甚至在那沉静之下,掠过一丝几不可察、洞悉一切的了然,仿佛眼前这石破天惊的噩耗,不过是在印证他早已推演过千百次的棋局。
他上前一步,动作沉稳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稳稳扶住因惊骇过度而双腿如同煮熟面条般发软、眼看就要瘫软成一滩烂泥的刘邦,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沉重、急迫,如同惊堂木般敲在刘邦混沌的脑海:
“沛公!事急矣!火烧眉毛!千钧一发!敢问沛公,以我霸上十万疲惫之师、羸弱之卒,可挡项王四十万虎狼锐士、挟破关之威的雷霆一击乎?”
这是明知故问,更是将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刘邦的心脏,逼他在剧痛中瞬间撕开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和侥幸,直面那赤裸裸、血淋淋的绝境!
刘邦的喉头剧烈地上下滚动,如同吞咽着带血的玻璃渣,巨大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几乎窒息而死。
他看看张良那凝重得如同山雨欲来、却又在眼底深处藏着一丝奇异引导的眼神,又看看眼前如同刚从鬼门关爬回来、满脸恳切与焦急的项伯,目光最后扫过案几上那枚此刻显得无比讽刺、如同嘲笑他无能的绿色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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