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一时沉寂。深入虎穴,散布动摇军心的消息,此乃九死一生!
“末将愿往!”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竟是末将虞子期!他抱拳出列,目光坚毅,“末将通晓秦地方言,曾混迹市井,或可一试!”
项羽深深看了虞子期一眼,又瞥了一眼他身旁神色微动的虞瑶,重瞳中闪过一丝复杂,最终点头:“准!小心行事!若事不可为,保命为上!”
虞子期领命,抱拳沉声道:“诺!”转身便大步流星向帐外走去,甲叶铿锵。他深知此去凶险万分,秦营如同龙潭虎穴,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但为了项王的大业,为了楚军的胜利,他义无反顾。
虞瑶看着兄长离去的背影,袖中的手微微握紧。她走到项羽身边,低声道:“将军,秦军若乱,伤者必众。我需多备止血消炎之药草,请允我明日带人往附近山野采集。”
项羽看着她鬓角刺目的霜发和眼中不容置疑的坚持,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多带护卫,早去早回。”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怜惜。
刚掀开帐帘,冰冷的雨丝扑面而来。虞瑶快步追上虞子期。她撑着一把简陋的油伞,鬓角的霜白在阴雨天更显刺目。
“兄长!”虞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快步上前,将伞倾向虞子期头顶,全然不顾自己半边肩膀瞬间被雨水打湿。
虞子期停下脚步,看着妹妹眼中深藏的忧虑,坚毅的面容柔和了几分。他伸出手,粗糙的手指习惯性地想揉揉她的头发,却在触碰到那缕霜白时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放心,为兄心里有数。”他的声音低沉而安稳,如同磐石,“不过是去秦狗营里散播点‘流言’,又不是去闯刀山火海。你哥我命硬得很。”
虞瑶没有笑,她迅速打开药箱,今日用药极多,所剩“神药”无几,只有有她精心准备的几样东西:
一小包气味辛辣刺鼻的黑色药粉(强力迷药/毒粉,用于紧急脱身),一个用油纸严密包裹、浸满火油的引火绒卷(必要时制造混乱),还有几枚她亲手磨制的、边缘极其锋利的骨针(暗器兼缝合工具)。
她将这些东西一股脑塞进虞子期贴身的皮囊里。
“这个,见势不对就扬出去,能放倒一片!这个,点着了往粮草堆或者营帐扔!还有这个…防身,或者…万一受伤…”
虞瑶语速极快,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她甚至想把自己的贴身匕首塞给他。
虞子期看着妹妹塞过来的“保命符”,感受着她指尖的冰凉和微微的颤抖,心中暖流涌动,又夹杂着酸涩。
他知道妹妹那神乎其技的医术和药箱里不时出现的“奇物”来历神秘,此刻,她将压箱底的保命手段都给了他。
“傻丫头,”虞子期按住她忙碌的手,将匕首推回她手中,只收下了药粉和引火绒,“哥是去当‘舌头’,不是去当刺客。带太多反而露馅。这些…足够了。”
他拿起那包药粉在鼻尖嗅了嗅,被呛得皱了下眉,“啧,够劲儿!放心,为兄机灵着呢。”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虞瑶憔悴却依旧清丽的面容上,声音放得更柔:“倒是你,别只顾着救人,自己也要当心。伤兵营里鱼龙混杂,药箱…收好。”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那个乌木箱子,“项王这边…兄长不在,你多留心。”
“我知道。”虞瑶用力点头,眼圈微微泛红。她看着兄长坚毅的侧脸,仿佛又看到了当年在会稽街头,那个总是将她护在身后、为她打架的少年。“哥…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嗯,等我回来,给你带秦狗的好肉吃!”虞子期故作轻松地咧嘴一笑,露出整齐的牙齿。他最后深深看了妹妹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心里,然后猛地转身,高大的身影决绝地扎进茫茫雨幕之中,很快便消失在营寨的拐角。
虞瑶站在原地,久久地望着哥哥离去的方向,冰凉的雨水顺着伞沿滴落,打湿了她的裙摆。她紧紧抱着药箱,仿佛那是此刻唯一的依靠。
直到一阵寒风吹过,她才猛地回过神,抹了把脸,不知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然后深吸一口气,转身快步走向依旧人满为患、呻吟不断的伤兵营。
那里,还有更多需要她的人。而她的心,却有一半,已经随着兄长的背影,飞向了那危机四伏的棘原秦营。
雨,依旧下着。冰冷的雨水冲刷着漳南的冻土,也冲刷着棘原秦军营垒上那面日渐黯淡的黑色旌旗。
章邯站在大帐前,望着阴沉的天空,手中紧握着一份刚刚收到的、由赵高“转呈”的皇帝诏书——那上面是胡亥狂怒的斥责和最后通牒般的决战命令。而司马欣,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一股彻骨的寒意,比这冬雨更冷,从章邯的脊背蔓延至全身。他知道,他和他麾下二十万大秦最后的精锐,已经被他们的皇帝和朝廷,彻底抛弃在了这冰冷的河北战场。
败局,或许不再决定于项羽的兵锋,而在于这来自背后的、冰冷彻骨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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