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一种近乎盲目的热情和“矮子里拔将军”的现实下,数万民众(包括大量裹挟的流民)将惶恐不安的陈婴推上了首领之位,甚至有人迫不及待地喊出了“陈王万岁”的口号。
然而,陈婴家中,一位见识非凡的老妇人——陈婴的母亲,正忧心忡忡。夜深人静,油灯如豆,陈母拉着儿子的手,语重心长,字字如锤敲在陈婴心上:
“吾儿啊,”陈母的声音苍老而清晰,“自我嫁入陈家,数十年矣,从未闻你家祖坟冒过青烟,出过什么显赫贵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话是豪壮,可这天大的名头,是福是祸?暴得大名,而德才不足以服众,根基不足以立世,此乃取祸之道,大不祥之兆啊!”
她浑浊的眼中透着看透世情的智慧,“你想想那陈胜王,何等声势?如今何在?与其做那昙花一现、招风惹祸的出头鸟,不如寻一真正的参天大树依附之!事若成,大树荫下,你不失封侯之位,光宗耀祖;事若不成,大树倾倒,你或可凭借今日未露锋芒,隐姓埋名,保全性命家小!这才是长久之计!”
陈婴本就不是野心勃勃之人,母亲的话如同醍醐灌顶,将他心中那点被推上高位的惶恐和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彻底浇灭。恰在此时,项梁的使者持节而来。
项氏!世代楚将,名震天下!项燕公的英名,江东子弟的剽悍,项梁叔侄渡江的雷霆之势…这一切信息瞬间击中了陈婴。
他立刻召集部众,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指着西方——项梁大军驻扎的方向,声音洪亮而充满说服力:
“诸位兄弟!暴秦无道,天下共讨!然举此大事,非有雄主不可!项氏一族,世世代代乃我大楚柱石,名动海内!项梁公仁厚睿智,项羽将军勇冠三军!今我等欲成大业,诛灭暴秦,非追随项氏不可!唯有项氏,方能引领我等,复我大楚,亡秦必矣!”
陈婴的声望加上“项氏”这块金字招牌,以及他描绘的“大树底下好乘凉”的前景,迅速说服了本就如浮萍般茫然的部众。
于是,项梁兵不血刃,麾下瞬间膨胀至三万大军!旌旗招展,军容鼎盛,士气如虹!陈婴被项梁委以重任,其母闻之,于家中焚香祷告,面露欣慰。
项梁的好运似乎还在继续。就在大军整备,准备继续西进之时,辕门外忽然传来惊天动地的马蹄声和震天的厮杀呐喊!
一彪人马如同狂风般卷至营前,当先一骑,气势狂野如洪荒凶兽!
来人身材魁梧,面容却被一道狰狞的黥刑刺青破坏——那是秦律烙下的永恒耻辱。他脸上、身上溅满早已凝固发黑的血迹,甲胄残破,却掩盖不住那股冲天而起的杀气和彪悍。
他身后跟着的士卒,个个眼神凶狠,带着刑徒特有的亡命之气和百战余生的煞气,正是威震江淮的黥布(英布)及其麾下精锐!
守卫的江东子弟兵如临大敌,长戟瞬间架起。项羽闻声已大步走出中军帐,重瞳冷冷扫向来者。
虞瑶紧随其后,敏锐的目光瞬间捕捉到英布脸上那道刺青边缘不正常的暗红色泽——那并非单纯的墨迹,似乎混杂了某种矿物粉末,隐隐让她联想到会稽山的陨铁辐射残留!
此人绝非寻常莽夫。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项梁的声音沉稳响起,带着上位者的威严。
英布勒住躁动的战马,那马匹喷着粗重的白气,显然经历了长途奔袭和恶战。
他目光如电,扫过项梁,最终死死锁定在项羽身上,尤其是项羽那双异于常人的重瞳!
那一瞬间,英布眼中爆发出极其复杂的光芒:惊异、震撼,随即转化为一种近乎狂热的认同!
他猛地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单膝重重跪地,抱拳行礼,声音如同砂石摩擦,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
“九江黥布,率部来投上柱国!愿为项公、项将军马前卒,诛灭暴秦,血洗前耻!”
他猛地抬起头,那道耻辱的刺青在脸上扭曲,眼中燃烧着焚尽一切的复仇火焰,“秦狗辱我于面,我必灭其国!项氏乃真英雄,唯追随项氏,方能雪此奇耻大辱,报这血海深仇!”
原来,英布听闻项梁渡淮西进,立刻意识到这是复仇路上最强大的助力。
他果断告别了赏识他、并将女儿嫁给他的番君吴芮(“岳父大人,项氏乃真龙,布此去,誓以秦狗之血,洗刷吾面之辱,亦报君知遇之恩!”),率领最能征善战的旧部(主要由骊山刑徒和吴芮资助的精兵组成),一路冲破秦军小股阻截,风尘仆仆赶来。
项梁看着眼前这员浑身浴血、煞气冲天却又目光坚定的虎将,心中大喜。
这正是他急需的冲锋陷阵的猛将!他亲自上前扶起英布:“壮士请起!得将军来投,如虎添翼!暴秦无道,天下共愤!将军之辱,即我项梁之辱!将军之仇,我项氏必助将军亲手了结!”
项羽也走上前,重瞳凝视着英布脸上那道刺青,沉声道:“耻辱刻在脸上,仇恨刻在心里。好!是个血性汉子!跟着我项羽,定让你杀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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