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城父的冬夜,比会稽更加酷寒。寒风如同裹着冰刃,呼啸着刮过简陋的营寨,卷起地上冻硬的尘土。
曾经声势浩大的张楚王军,如今只剩下稀稀拉拉、士气低落的残部。营地里篝火稀疏,映照着士兵们疲惫而绝望的脸庞。
陈胜,这位曾叱咤风云的“陈王”,此刻蜷缩在冰冷的营帐内。他身上象征王权的赤色锦袍早已污损不堪,沾满了泥泞和暗沉的血迹。
曾经锐利如鹰的眼眸,如今布满了血丝,深陷在眼窝里,只剩下无尽的疲惫、猜忌和一丝穷途末路的疯狂。
连续的败绩,部将的背叛(如葛婴被杀,其实是自己所杀,葛婴并未背叛),秦将章邯如跗骨之蛆的追击,早已将他的雄心壮志消磨殆尽,只剩下风声鹤唳的恐惧和对身边人深深的怀疑。
他紧握着腰间的佩剑,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帐帘被掀开,一股刺骨的寒气涌入。御者庄贾端着食盘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刻意伪装的恭顺和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是陈胜的同乡,也是最早追随他的亲信之一,负责为陈胜驾车,是最贴近陈胜的人。
“大王,用些热羹吧,暖暖身子。” 庄贾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将食盘放在陈胜面前的矮几上,垂手呆立不动。
陈胜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庄贾,那目光像刀子一样,似乎要剜进庄贾的心里:
“外面……情况如何?章邯的追兵……还有多远?”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破旧的风箱。
庄贾低着头,避开陈胜审视的目光:“回大王,斥候来报,秦军……秦军前锋离此已不足二十里。将士们……人心惶惶。”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大王,此地不可久留,我们……我们得尽快想办法……”
“想办法?还有什么办法?!”
陈胜猛地拍案而起,矮几上的陶碗震得叮当作响,羹汤溅出,“都是些废物!叛徒!一个个都想着背叛寡人!吴广死了,葛婴死了,周文死了……连武臣那厮也在赵地自立为王!还有谁可信?你吗?庄贾?!”
他猛地抽出佩剑,剑尖直指庄贾的咽喉,眼中闪烁着骇人的凶光。
死亡的寒意瞬间笼罩了庄贾!
他浑身一僵,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意气风发、如今却形销骨立、状若疯魔的“王”,一股巨大的恐惧和某种扭曲的念头猛地攫住了他。
陈胜的猜忌和绝望,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庄贾心中仅存的忠诚。
求生的本能和对未来的绝望交织在一起,尤其刻着少府印金饼的诱惑,一个疯狂而卑劣的念头在他心中成型——献上陈胜的首级,或许能为自己在秦军那里换取一条生路!甚至……荣华富贵?
就在陈胜因暴怒和虚弱而剑尖微颤的刹那!
“大王息怒!” 庄贾假意惶恐地跪伏下去,身体却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猛地向前一扑!他并非扑向剑尖,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向陈胜因连日奔波而虚弱不稳的下盘!
“呃啊!” 陈胜猝不及防,惊怒交加,本就站立不稳的身体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撞,顿时向后踉跄倒去,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佩剑脱手飞出!
“庄贾!你敢……” 陈胜的怒吼只喊出一半,庄贾那张因恐惧、疯狂和贪婪而扭曲变形的脸已经压到了他的上方!
庄贾眼中再无半分恭顺,只剩下野兽般的凶残和孤注一掷的决绝!他手中赫然多出了一把藏在靴筒里的、闪着幽蓝寒光的淬毒匕首!
“为了活命……对不住了,陈涉!” 庄贾嘶吼着,抛弃了“大王”的尊称,直呼陈胜的本名。
他双手紧握匕首,带着全身的重量和积压已久的怨愤、恐惧,朝着陈胜毫无防护的、剧烈起伏的胸膛,狠狠地、精准无比地刺了下去!
噗嗤!
利刃入肉的闷响,在死寂的营帐中显得格外清晰、格外恐怖!
“嗬……” 陈胜的双眼猛地瞪圆,瞳孔瞬间放大,充满了极致的震惊、痛苦和一种无法言喻的、被至亲背叛的绝望。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冰冷的金属刺穿皮肉、肋骨,深深楔入心脏的剧痛!
温热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瞬间浸透了他残破的锦袍,染红了身下冰冷的地面,也溅了庄贾满头满脸。
剧痛剥夺了他发声的能力,他只能徒劳地张着嘴,发出“嗬嗬”的抽气声,身体剧烈地抽搐着。
他死死地盯着庄贾那张沾满自己鲜血、狰狞如鬼的脸,眼神中最后的光芒,是刻骨铭心的恨意和一种幻灭的悲凉。
他想起了大泽乡的篝火,想起了“伐无道,诛暴秦”的怒吼,想起了登基称王时的意气风发……这一切,都终结于眼前这个卑劣小人的毒刃之下。
庄贾被陈胜临死前那怨毒至极的目光刺得心胆俱裂,恐惧彻底压倒了他。
他不敢再看,拔出匕首,又疯狂地、连续地刺了下去!一下!两下!三下!……直到陈胜的身体彻底停止了抽搐,那双曾经点燃燎原之火的眼睛失去了所有神采,空洞地望向营帐那破败的顶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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