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假蛇头应声而落,咕噜噜滚进了湍急的山涧浊流之中,瞬间消失不见。无头的蛇身还在泥水里剧烈地扭动抽搐。
“都起来吧!瞧你们那点出息!”
刘邦没好气地踢了踢还在神经性抽搐的假蛇尸身,对着呆若木鸡、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的卢绾挤了挤眼,“去,把这玩意儿拖到前面三岔路口显眼的地方——记得,在它‘七寸’的位置,用刀子割个…嗯…五星样式的伤口!要割得像被天雷劈过一样!”
三天后,沛县大大小小的酒肆茶摊里,一个神乎其神的故事开始疯传:
有樵夫深夜归家,在芒砀山三岔路口,见一白衣老妪伏地痛哭,哀泣其子被“赤帝之子”所斩!言之凿凿,闻者无不色变。
萧何坐在茶馆角落,不动声色地听着乡民们绘声绘色的议论,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刘邦躲在柱子后的阴影里,肩膀可疑地耸动着,手里正把玩着半片染着白灰、边缘粗糙的假蛇鳞片,嘴角咧开无声的坏笑。
(闪回结束)
萧何从回忆中抽离,目光重新聚焦在院中那个正被众人簇拥、意气风发的男人身上。
那个在雨中斩“白帝子”、嬉笑怒骂间玩弄人心于股掌的浪荡子;那个在县衙大堂运笔如飞、写出古怪“沛”字的造反者;那个扶起告密文吏、眼中流露出奇异悲悯的领袖……这些身影在萧何的脑海中不断重叠、变幻。
他望着刘邦阳光下挺拔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总爱赊欠自己酒钱、看似大大咧咧的男人,其身影竟与那传说中斩蛇起义的“赤帝之子”,以及此刻院中飘扬的赤旗上那个神秘的符号,诡异地、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一股寒意,夹杂着更深的探究欲,悄然爬上了萧何这位智者心头。
就在此时!
刚刚被升上旗杆顶端、在沛县上空傲然招展的“刘”字大旗下,刘邦似乎心有所感。
他并未转身看向萧何,却仿佛知道这位老友的目光正落在他身上。
在众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在樊哙粗犷的祝酒声里,在灌婴默默整理箭羽的专注旁,刘邦的手,再次自然而然地探入了怀中。
这一次,他没有做那套奇异的“拈空气”动作。
他的指尖,直接触碰到了那块紧贴胸膛、颜色扎眼、材质不明的荧光绿玉佩!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玉佩的刹那——
嗡——!
又是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带着金属震颤感的蜂鸣!
比之前在堂内听到的更加短促、更加尖锐!
这一次,萧何无比确定,那声音绝非错觉,它真切地来源于刘邦的胸口!来源于那块玉佩!
更让萧何瞳孔骤缩的是,在正午强烈阳光的照射下,那块被刘邦握在掌心的荧光绿玉佩,其内部似乎有极其微弱、难以察觉的流光一闪而逝!
那绝非玉石应有的温润光泽,更像某种冰冷金属在特定角度下的诡异反光,或者……某种难以理解的、内部能量的瞬间涌动?
它非金非玉的质地,那刺眼得不属于自然的荧光绿色泽,在此刻都显得格外突兀。
刘邦似乎并未在意这微小的异动,或者说,他早已习以为常。
他只是习惯性地、带着一种近乎亲昵的随意,用拇指指腹反复摩挲着玉佩光滑的表面,像是在把玩一件心爱的玩具,又像是在安抚一个躁动的伙伴。
那动作自然流畅,与他此刻接受众人膜拜的姿态浑然一体。
然而,这细微的一幕,却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萧何的心上!
那股混杂着寒意与探究欲的感觉,瞬间攀升到了顶点!
这玉佩……这奇异的声响……这不合常理的光泽……还有刘邦那些超越常理的见识(比如对车辙的预判?对文书笔意的理解?)、那些难以解释的行为(斩蛇的算计、安抚告密者的悲悯、写“沛”字的陌生笔意)……
萧何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刘邦摩挲玉佩的手指上,又缓缓移向他被阳光镀亮的侧脸。
那个熟悉的、带着市井痞气的笑容依旧挂在刘邦嘴角,但在萧何眼中,这笑容背后,仿佛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迷雾。
这迷雾中,隐隐透出一种与这个时代、与沛县、甚至与他萧何所熟知的刘季,都格格不入的、难以言喻的……疏离感。
赤帝之子?天命所归?亦或是……别的什么?
智者千虑,终有一惑。
萧何第一次感到,自己引以为傲的洞察与推演,在这个曾经一起斗鸡走马、如今却变得扑朔迷离的“沛公”面前,似乎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高墙。
他袖中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那块从泗水亭辕门槐树上取下的、带着暗红痕迹的破麻布——那是少年刘季与他约定的暗号,是过往情谊的见证。
而此刻,这见证握在手中,却仿佛在无声地质问着眼前的现实。
院中的喧嚣鼎沸仿佛在这一刻被无形的屏障隔绝。
萧何静静地站在原地,阳光将他青色的官袍映得发亮,他望着那个在欢呼中把玩着诡异玉佩的男人,眼神深处,翻涌着前所未有的巨大困惑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与不安。
沛县的天,变了。
而他萧何,似乎需要重新认识眼前这位,即将引领他们走向未知的“赤帝之子”——泗水亭长,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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