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哙看到周勃脸上的疤,又想起自己妹子的惨死,咧开大嘴无声地笑了,露出森白的牙齿,在黑暗中闪着寒光:
“他娘的!老子早就想砍了这群狗娘养的!砍他个痛快!”
他转身就要去舀那瓮浑浊的黍米酒。
“留着!” 周勃一把按住樊哙粗壮的手腕,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留着庆功的时候,用狗官的血下酒!”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的小包,层层打开,里面赫然是二十支闪烁着幽蓝光泽、散发着淡淡腥气的箭簇——箭头上浸透了致命的狼毒汁液!
此刻,沛县东门高高的城墙上,两个戍卒正在冰冷的垛口旁交接。
年轻的戍卒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嘴里不住抱怨:“这鬼天气,冻死个人……” 话音未落,西南方向的城墙根下,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犬吠!
年长的屯长皱着眉,警惕地探出身子向下张望。
就在他分神的瞬间,一辆简陋的马车如同鬼魅般从城墙斜刺里的阴影中猛地冲出!
驾车之人正是夏侯婴!车辕上悬挂的三盏风灯被他故意调到了最亮,刺目的光芒如同三颗小太阳,瞬间晃花了城墙上所有人的眼睛!
“什么人?!站住!再动放箭了!” 屯长被强光刺得眼前发花,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腰间的警哨。
“咻——!”
一支羽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精准地穿透了他刚刚张开的咽喉!
屯长连哼都没哼一声,便捂着脖子软软栽倒。
几乎在同一时间,城墙另一侧的阴影里,一个矫健的身影如同狸猫般现出身形,正是少年灌婴!
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只知埋头贩缯的少年,此刻仿佛脱胎换骨,眼神锐利如鹰隼!
他修长有力的手指稳稳扣着五支羽箭,弓弦在他手中如同有了生命,发出一连串急促而致命的嗡鸣!
“嗡!嗡!嗡!……” 如同蜂群倾巢而出!城头用于照明的火把,在箭矢精准的打击下,一支接一支地熄灭!黑暗如同潮水,迅速吞噬了东门城楼!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沛县城头飘起了惨白的招魂幡,在萧瑟的秋风中猎猎作响,如同无数冤魂在挥舞手臂。
县令母亲的送葬队伍,抬着沉重的桐木棺材,缓慢而压抑地走过东市街道。
戍卒们手持冰冷的铜戟,在熹微的晨光里排列成森严的队形,金属的寒光映着一张张麻木而紧张的脸。
樊哙混在抬棺的民夫队伍里,粗布短褐下,那把沉重的青铜斧紧贴着滚烫的皮肤。
他闻到了风里飘来的、县衙后院小厨房特有的肉香——肥美的鹿肝正在炭火上炙烤,那是县令大人晨间的滋补小点。
樊哙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中血丝更密。
后巷方向,突然传来车马辚辚之声!夏侯婴驾着一辆看似普通的囚车,车轮里塞满了厚厚的茅草以消音,如同幽灵般直冲向县衙戒备相对松懈的角门!
几乎同时,周勃的身影出现在县衙后墙的阴影里。
他身后,跟着三十多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却眼神凶狠的汉子——正是曹参从死牢里放出的抗税囚徒!
他们手中紧握着削尖的竹矛,如同即将扑向猎物的狼群,悄无声息地贴着墙根潜行!
城西马市方向,灌婴正动作麻利地给二十匹高大健壮的骏马套上特制的皮嚼头,防止它们发出嘶鸣。
少年眼中闪烁着与他年龄不符的冷静与杀意。
“天降异象!赤帝子当王!诛暴秦!安黎庶!” 萧何清朗而极具穿透力的嗓音,如同平地惊雷,猛然在城楼最高处炸响!这声音瞬间压过了送葬的哀乐和街市的嘈杂!
早已准备就绪的曹参,立刻指挥着几个心腹狱卒,将成捆成捆的竹木简牍——那些记载着沛县历年沉重赋税、徭役名册的“罪证”——从城楼上奋力抛洒向下方惊愕的人群!
同时,几支火把被扔进了简牍堆中!
“轰!” 干燥的竹简遇火即燃!
浓烟裹挟着无数燃烧的、写着“口赋”“算赋”“更赋”字样的竹片腾空而起,在沛县上空疯狂飞舞,如同漫天绝望哀嚎的黑色蝴蝶!
这景象瞬间点燃了百姓心中积压已久的怒火!
“看!县衙!” 有人眼尖,指着县衙大门方向惊叫起来!
一面用不知哪里找来的、染成刺目猩红色的粗布制成的旗帜,正被迅速升起,在晨风中呼啦啦地展开!
那鲜艳的赤色,如同鲜血,又如同火焰,瞬间灼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百姓们看着那面升起的赤旗,尘封的记忆闸门轰然打开——十年前,那个总是醉醺醺躺在酒肆门槛上,指着天上火烧云胡言乱语,说什么“老子是赤帝之子,早晚要乘赤云上天”的浪荡亭长刘季!
樊哙像一头挣脱了锁链的疯牛,一脚狠狠踹开了县衙后院的膳堂木门!“哐当!”一声巨响,沉重的门板撞在墙上,震得屋顶灰尘簌簌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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