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彻底沉下了西边的山脊,只在天际留下一抹绚烂的、由橙红渐变为绛紫的晚霞,如同一位画师在挥别白日时,不经意间打翻了最珍贵的颜料盘。藏兵谷中的光线随之变得柔和而富有层次,不再是白日里一览无余的明亮,而是被暮色浸染,勾勒出山峦、树木、屋舍朦胧而温柔的轮廓。最后一缕金色的余晖,恋恋不舍地拂过苏清月刚刚打理好的那畦药田,田中新生的“流霞草”幼株叶片,竟真的仿佛吸纳了天边的霞光,泛起一层极其微弱的、如梦似幻的流彩。
王铁柱魁梧的身影出现在厨房门口,他端着一个巨大的、边缘泛着油光的粗陶盆,盆里是他鼓捣了半下午的成果——一锅热气腾腾、香气复杂难言的山珍灵药炖肉。那香气不再是某种单一霸道的浓烈,而是多种食材经过巧妙调和后,形成的一种醇厚、温暖、直抵肺腑的复合气息,既有山野的质朴,又带着灵植的清雅,还有肉类久炖后特有的丰腴满足感。这香气像是有形的触手,迅速弥漫开来,钻入每个人的鼻腔。
“开饭了!”王铁柱声如洪钟,这一嗓子,打破了山谷黄昏的静谧,却也给这片宁静注入了鲜活的生活气息。
原本趴在大黑柔软肚皮上打盹的二哈,耳朵“唰”地竖了起来,鼻子使劲抽动两下,下一秒便化作一道黑白相间的闪电,口水几乎甩成一条线,第一个冲到了王铁柱脚边,尾巴摇得像螺旋桨,围着那盆肉打转,发出急不可耐的“呜呜”声。
大黑也慢吞吞地站起身,庞大的身躯移动间却带着一种与体型不符的轻灵,它走到平日吃饭的那片平整草地,熟练地趴卧下来,如同一个敦厚可靠的毛皮坐垫,温顺的黑眼睛望着王铁柱手中的陶盆,喉咙里发出满足的、低沉的咕噜声。
阿飘不知何时已悄然归来,虚化的身影凝实了几分,倚靠在老树虬结的根须上,俊朗的脸上带着一丝游历归来的风尘与惬意,他吸了吸鼻子,赞道:“铁柱,这次的味道闻着有点意思,不像上次那锅‘五毒煨仙根’那么吓人了。”
王铁柱憨厚地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飘哥你可别提前下定论,这次我加了点新发现的‘回甘菇’,能不能成,还得盟主和清月姑娘品鉴。”他说着,小心翼翼地将陶盆放在草地中央一块扁平的大石头上,这石头便是他们露天的饭桌。
李狗蛋也舒展了一下因久坐而有些发僵的筋骨,从树下站起身。他没有立刻凑过去,而是先走到药田边,很自然地朝苏清月伸出手。苏清月刚净了手,手上还带着清冽的溪水气息和淡淡的泥土芬芳,她看了一眼他伸出的手,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李狗蛋轻轻一拉,她便借力站了起来。两人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并肩朝着那盆冒着热气、散发着诱人香味的炖肉走去。
众人围石而坐,姿势各异。李狗蛋盘腿而坐,姿态随意;苏清月则优雅地侧身屈膝;王铁柱直接大大咧咧地蹲着,方便随时添饭加菜;阿飘依旧是那副闲散的倚靠姿态;大黑是现成的靠背,二哈则迫不及待地把脑袋往盆边凑,被王铁柱笑骂着用大手轻轻推开:“急啥,少不了你的!”
没有精致的碗碟,用的都是王铁柱自己烧制的粗陶大碗,反而更添几分豪迈与真切。王铁柱给每人都盛了满满一大碗,汤汁浓郁,肉块颤巍巍,夹杂着各色菌菇和灵草,色彩丰富,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连二哈都有自己的专属食盆,里面是挑出来的、不带骨头的肉和汤。
李狗蛋吹了吹热气,先用木勺舀了一勺汤,小心地送入口中。汤汁滚烫,入口先是菌类极致的鲜,接着是灵草带来的淡淡清苦与回甘,最后是长时间炖煮后肉汁融于汤中的丰厚底味,层次分明,却又完美融合,咽下后,喉间还留有一丝温润的暖意,缓缓向四肢百骸扩散。
“嗯……”李狗蛋眯起了眼,细细品味了片刻,才看向一脸期待的王铁柱,点了点头,这次没有毒舌,而是真心实意地赞道:“铁柱,这锅……成了!鲜而不腻,厚而不浊,苦后回甘,暖入丹田。有点你当年‘战神羹’的意思了,但更……平和,也更扎实。”
王铁柱闻言,黝黑的脸上顿时笑开了花,搓着大手,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成了?真的?盟主你觉得成那就肯定成了!俺就是觉着,现在日子太平了,吃的东西也得跟着变变,不能光图猛劲,得讲究个温养,个长久……”
苏清月也小口尝着,闻言轻轻颔首,算是认可。阿飘已经唏哩呼噜吃了半碗,含混不清地附和:“好吃!比外面那些大酒楼吹上天的灵膳实在多了!”
二哈更是用实际行动证明,整个狗头都快埋进盆里了,尾巴摇得快要起飞。
夕阳的最后一丝光辉也隐没了,天色迅速暗沉下来,墨蓝色的天幕上,星星开始一颗接一颗地亮起。王铁柱不知从哪儿摸出几盏他自己做的、用萤石和简单聚光阵法驱动的小灯,柔和的白光洒在众人围坐的这一小片区域,照亮了每一张带着满足笑意的脸,也照亮了中间那盆热气渐消、但温情更浓的炖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