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用见晁盖虽然明白道理,但那股子江湖义气仍在心中翻腾,难以平息。心中暗忖:“保正这块心病,还需下剂猛药,方能根除。” 于是,捻了捻颔下几根稀疏的胡须,话锋一转,问道:“保正,既然你心中仍有疑虑,你我且将宋江之事暂放一旁。我来问你,依你之见,此番青州大军与梁山泊对决,孰胜孰败?”
晁盖见问及战局,精神稍振,思索片刻道:“那些青州兵将,久经沙场,听闻都是能征惯战之辈。那领兵的统制官霹雳火秦明,更是个性如烈火、万夫不当的狠角色。他麾下又有小李广花荣、镇三山黄信这等猛将相助。如此兵强马壮,气势汹汹而来,梁山虽占着地利,怕也是不好应付。依我看来,胜负或在五五之数。” 他这番判断,倒也合乎常理,乃是基于双方明面实力的考量。
吴用闻言,却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十分的笃定与三分神秘。轻轻摇头道:“不然,不然。保正只看到了青州兵马的表面威势,犹如只观江河之汹涌,未察其下之暗流。以小可拙见,此番较量,青州军必败无疑,而且恐是一场大败!”
晁盖一听,大感意外,顿时来了兴趣。深知这位吴学究,虽是个村塾先生,但胸中韬略却远非常人可及,每每有惊人之见。他连忙提起石桌上的粗陶茶壶,为吴用斟上一杯温茶,催促道:“哦?学究何出此言?快请坐下,细细说与我听。这梁山究竟有何等底气,竟让你如此笃定?”
吴用接过茶盏,却不急着饮用。目光悠远,仿佛已穿透院墙,看到了百里之外的战场。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清晰:“保正,我料青州军败,原因有三。这其一,便是‘劳师远征’四字。正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青州至郓州,路途不下数百里,大军开拔,人马众多,粮草辎重,拖累甚大。一路跋山涉水,风餐露宿,等到了梁山脚下,士卒早已是疲惫不堪,锐气尽失。反观梁山好汉,他们以逸待劳,占据八百里水泊天险,熟悉当地每一处港汊山峦。官军远来,地理不熟,犹如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尚未交战,先已失了地利。此为一败因。”
晁盖听得入神,不由点头称是。
吴用呷了一口茶,继续言道:“这其二,在于为将者之性情谋略。那霹雳火秦明,勇则勇矣,但性情暴躁,犹如其名,一点就着,缺乏沉稳与智谋。临阵对敌,往往只知仗着血气之勇,一味猛冲猛打,全不知审时度势,随机应变。而梁山之上,如今有赵复这等深不可测的人物坐镇指挥。此人在梁山招贤纳士,整顿山寨,井井有条,可知其绝非池中之物。更兼山寨之中,尚有闻先生、萧先生等辈,皆是运筹帷幄、足智多谋之士。两军对垒,并非单凭勇力。只需略施小计,例如诱敌深入、设下埋伏、截其粮道,便可让秦明这等莽夫堕入彀中,有力无处使。试想,一头猛虎落入陷阱,纵有千钧之力,又能如何?此为二败因。”
“至于其三,”吴用放下茶盏,伸出三根手指,“在于双方士气人心之迥异。梁山好汉,多为各地被逼上山的豪杰之士,或因官司缠身,或因贪官迫害,个个身怀绝技,且同仇敌忾,深知此战关乎生死存亡,故而必能上下用命,舍生忘死。他们是为自家性命、前程而战,士气自然高昂。反观青州军马,虽看似势大,但其中多是寻常士卒,被官府征调而来,平日里欺压良善或许尚可,真到了刀枪见血、你死我活的战场上,又有几人肯真心实意为那远在青州的知府老爷卖命死战?不过是虚应故事罢了。一旦战事不利,必然士气崩溃,四散逃命。此消彼长之下,青州军焉有不败之理?”
吴用这番分析,由表及里,由浅入深,将天时、地利、人和诸般因素剖析得明明白白。晁盖听罢,只觉茅塞顿开,心中豁然开朗,不禁拍案叫绝:“妙啊!学究真乃神机妙算,不愧为智多星!听你这一席话,胜读十年兵书!如此说来,梁山确是胜算极大。”
然而,晁盖转念一想,刚刚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问道:“既然学究断定青州兵此番定然大败,那郓城县乃至整个郓州府该怎么办?岂不正应了宋江信中所言?梁山一旦击溃青州军,声威必然大震,下一步,这近在咫尺、防备空虚的郓州城,岂不是如同赵复囊中之物,唾手可得?若梁山真个来取郓州,宋江、朱仝、雷横他们,身为官府中人,定然首当其冲啊!”
吴用见晁盖又绕回到宋江之事上,知道不把话彻底说透,终究难以打消他的念头。他神色一正,肃容道:“保正所虑,正是关键所在。也正因如此,我才坚决反对保正此刻去蹚这趟浑水。试想,那赵复若真有攻取郓州之心,以他的手段和魄力,必然早有周详谋划,志在必得。在他眼中,整个郓州府的格局都要改变,宋江、朱仝、雷横三人的去留安危,不过是棋局中的一两枚小小棋子而已,他们的那点微末关系和人脉,恐怕根本不值一提。”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