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复虽心中百般推拒,却拗不过柴进一片热肠,半推半就间被拉出房门。方踏出槛外,便见庭中立着一少女。但见其容貌,端的是:
眉裁新月含威不露,目凝秋水顾盼生辉:唇点樱桃隐机锋,指削葱根藏锦绣。虽年纪未及笄,却自有一段沉稳气度,不似寻常闺阁娇怯之态。
绕是赵复两世为人,前世贵为开国之君,还是死后又魂游后世,这世上诸多女子,却也少见这般人物。暗忖道:“怪不得柴进曾说,此女若为男子,必能光宗耀祖,今日一见,果不虚传。”
那女子见人来,却不羞不怯,敛袖垂首,行礼如仪,行动间自有一段风致。轻启朱唇,声若幽兰:“哥哥好不晓事,有贵客临门,也不与妹妹知会一声,倒教小妹在此失礼了。”
柴进闻言抚掌大笑:“确是哥哥的不是。来来来,我与贤妹引见,这位便是名震山东的八百里水泊梁山之主,赵复赵寨主。”又转向赵复道:“贤弟,这便是舍妹柴宁。自幼不喜针织女红,偏生爱读经史子集,家叔柴皇城将她作男儿教养,可算得我柴家第一才女。”
柴宁闻言抬眸,目光清亮如寒星,直直望向赵复,眼中不见寻常女子的羞赧,反带着几分探究之意,似要将这人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原来阁下便是赵寨主。常听家兄提及,只道是位杀伐决断、统领数万好汉的英雄人物,想来该是位饱经风霜的彪形大汉,不料竟是这般眉目清秀、气度沉凝的少年郎。”她语声平静,字里行间却藏着机锋,分明是要试探赵复深浅。
赵复心中暗赞:“好个奇女子!容貌既佳,胆识更是不凡。见我这般‘草寇之首’,非但无半分惧色,反倒从容应对,言语间暗藏玄机。”当下拱手道:“柴姑娘谬赞了。赵某不过借水泊暂避风雨,何足挂齿。倒是姑娘气度见识,诚如柴兄所言,远非寻常男子可及。”
柴宁嘴角微扬,浅笑中探究之色更浓:“寨主过谦了。小女子虽处深闺,也闻梁山义举。劫富济贫,惩奸除恶,桩桩件件皆非凡俗之辈可为。不知寨主麾下人才济济,日后可有何等图谋?”此问直截了当,全无闺阁女子的扭捏之态,倒似朝堂之上诘问国策。
柴进在旁听得心惊,恐赵复觉其无礼,正欲转圜,却见赵复不怒反喜,饶有兴致道:“蒙姑娘垂问,赵某感激不尽。梁山所为,不过‘替天行道’四字。扫平天下不平事,使百姓各得其所,如此而已。然任重道远,尚需四方豪杰相助。不知姑娘有何见教?”
柴宁眼中精光一闪,显是未料赵复如此坦诚,反来问她主意。略一沉吟,道:“寨主志存高远,小女子佩服。然有一事不明:如今追随寨主的兄弟,他日可能保其不为祸百姓?昔年赵匡胤亦以匡扶天下为名,夺我柴家江山,恐也未料大宋今日光景。人心易变,权欲熏心,昔日同生共死的兄弟,来日或成祸国殃民之辈。寨主将何以处之?”
这番话鞭辟入里,切中要害,连赵复也不禁暗自称奇。原只道柴进夸其妹才学不过是寻常客套,不想竟有这般见识。
柴进见话头不对,忙道:“妹妹且进屋叙话,外间风大,何必在此立谈?”虽是在自家庄院深处,终是怕隔墙有耳。柴家虽是前朝皇室后裔,如今式微,然一举一动,仍难免朝廷耳目。
三人入得室内,柴进亲为妹妹斟茶,对赵复道:“舍妹年幼,偏喜议论这些家国大事,贤弟莫要见笑。”
赵复细观柴宁,但见她端坐椅上,脊背挺直如松,手捧茶盏,神色安然,仿佛方才那番石破天惊之语非出自其口。
“姑娘所言,句句切中肯綮,何笑之有?”赵复放下茶盏,沉声道:“人心易变,权欲熏心,确是千古难题。赵某不敢妄言可全然杜绝,然梁山立寨,首重一个‘义’字。凡入我梁山者,皆须立誓不欺百姓、不背信义。违者轻则逐出山寨,重则军法处置。若他日真有功成之时,赵某必立规矩以约束众兄弟,断不容昔日同袍沦为祸国之辈。倘有负百姓者,赵某必亲刃之,绝不因私废公。”
柴宁眉峰微挑,眼中讶色一闪而逝,旋即复归平静:“寨主倒是磊落。然规矩是人立的,亦是人破的。只怕届时寨主未必能如今日这般从容。”稍顿,浅啜清茶,续道:“我柴家虽为前朝之裔,亦盼天下太平。若寨主真能践行今日之言,柴宁第一个敬你是条好汉。”
赵复朗声大笑:“好!姑娘此言,赵某谨记。他日若遂心愿,必请姑娘亲临梁山,看我兄弟如何守护天下苍生。”
柴进闻言,心下稍安。暗观二人:一个龙章凤姿,一个巾帼英杰,今日相见,真如风云际会。望着妹妹沉静侧颜,想这姻缘究竟是福是祸。如今柴家日渐式微,自己不过是个闲散皇裔,妹妹虽有经天纬地之才,终究是女儿身。若借姻亲之盟联结梁山,或可为家族谋条后路。然将妹妹终身幸福与家族兴衰捆绑,终是委屈了她。思及此,心下五味杂陈,只得借吃茶掩饰眉间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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