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时迁被一众恶奴按翻在地,棍棒如雨点般落下。他虽身子灵便,怎奈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只得蜷缩身形,护住要害,那雨点般的拳脚棍棒却仍是结结实实吃了个够呛。口中腥甜,眼前发黑,心中只道:“我命休矣!只可惜负了哥哥所托,救不得林娘子……”
高衙内端坐马上,看得眉开眼笑,拿马鞭指着骂道:“直娘贼!叫你这厮逞能!与我狠狠打!打杀了这不知死活的贼骨头,扔去乱葬岗喂野狗!”
张贞娘见得这一幕,早已是泪流满面,心如刀绞。这恩人为救她一家,眼看便要命丧当场。她银牙几欲咬碎,那“我愿从你”四字几乎便要脱口而出,换下恩人一条性命。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巷口如同半空中炸响一个霹雳,一声暴喝震得檐上积雪簌簌落下:
“何方泼贼!安敢欺某兄弟?!”
这一声吼,端的如同虎啸山林,龙吟大泽,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滔天怒意。场内众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吼震得心神一颤,手上动作不由得一滞。
那被按在雪地里的时迁,本是意识模糊,听得这再熟悉不过的嗓音,浑身猛地一震,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也不知哪来的气力,竟猛地昂起头,嘶声哭喊道:“哥哥——!哥哥救我!”
众人急回头看时,只见巷口不知何时已立定了十数条彪形大汉。为首一人,年纪虽小,但体态雄健,虽穿着寻常布衣,却难掩其龙章凤姿,顾盼之间,自有股不怒自威、睥睨天下的气度。他面色沉静,唯有一双眸子,寒光四射,正冷冷地盯着场内,目光扫过高衙内一众,如同在看一群死物。
他身后那十几条汉子,个个精悍勇猛,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神锐利,手按腰间鼓囊囊之处,显是藏有兵刃,呈扇形散开,已将巷口去路隐隐封住,行动间悄无声息,却透着一股百战精锐的肃杀之气。
正是赵复到来!
原来,赵复在山寨之中,安排妥了钱粮调度、人马操演诸般事务后,便带着十几名亲卫一路朝东京赶来。他熟知后续发展,林娘子最终不堪高衙内屡番逼迫,在林冲火烧草料场、音讯全无之后,便会悬梁自尽,香消玉殒。
一行人扮作客商模样,离了山寨,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直望东京汴梁而来。
几日后,赵复一行人终于望见了那地平线上巍然矗立的巨大轮廓。
开封府!
纵使相隔十数里,那中原第一雄城的磅礴气势已扑面而来。夕阳的金辉为巨大的城郭镶上了一道璀璨的金边,蜿蜒如龙蛇的城墙高耸入云,望楼、敌台星罗棋布,旌旗隐约可见。护城河宽如江面,在夕阳下泛着粼粼波光。远远望去,汴河、蔡河、五丈河、金水河,四水贯都,舟楫如织,通往城门的官道上车马行人络绎不绝,喧嚣鼎沸之声即便隔得如此之远,亦隐隐可闻。
好一派煌煌帝都,盛世繁华的景象!
亲卫中多有第一次见到东京汴梁的,无不瞠目结舌,为这天下之枢的宏伟壮丽所震撼,低声赞叹不已。
唯独赵复,端坐马上,默然不语。
“东京……汴梁……”他在心中无声地咀嚼着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砸在心湖,激起滔天巨浪。
在他的“记忆”里,这曾是“他”的城!“他”一手规划,苦心经营,奠定了这大宋百年繁华的根基!这里的每一块砖石,每一条御道,每一座宫殿,似乎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往日的荣光,呼唤着旧主的归来。
曾几何时,他赵匡胤,于此黄袍加身,定鼎天下,结束五代乱世,开创煌煌大宋。那时的他,意气风发,睥睨天下,视四海为囊中之物。皇宫大内,金銮殿上,他曾挥斥方遒,制定下强干弱枝、重文抑武的国策,只为保赵家江山永固,再无藩镇割据之祸。
然而,如今再度“归来”,眼前依旧是这片繁华,但这繁华之下,却透着一股令他灵魂战栗的虚弱和奢靡。那高耸的城墙,在他眼中,似乎已不再是坚不可摧的屏障,而是圈禁了血性、助长了苟安的围栏。那川流不息的商旅,带来的不仅是财富,还有侵蚀斗志的享乐之风。那所谓的“百年承平”,早已磨钝了帝国的爪牙,肥硕了身躯,却抽离了筋骨!
“重文抑武……强干弱枝……”赵复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苦涩的弧度。这曾是他自以为得意的策略,如今却成了勒紧大宋脖颈、最终引致奇耻大辱的绞索!眼前的繁华,如同色彩斑斓的泡沫,美丽却脆弱。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十数年后,金人的铁蹄如何踏破这看似坚固的城防,烽火如何染红这里的天空,他的“子孙”如何如猪羊般被掳掠北去,无数的妃嫔公主、黎民百姓如何哀嚎于胡虏的铁蹄之下……那是一场名为“靖康”的噩梦,是整个汉家江山永世无法洗刷的耻辱!
一股锥心之痛与滔天之怒在他胸中翻腾,几乎要破体而出。这江山,是他打的!这都城,是他建的!岂容异族践踏?岂容不肖子孙败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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