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麒麟殿。
黑压压的官帽，黑压压的朝服，从殿门口一直延伸到王座之下。
文官以丞相李斯、廷尉蒙毅为首。
武将以蒙恬、王离为首。
大秦帝国的整个权力中枢，尽数汇集于此。
所有人都清楚，这种规格的紧急朝会，自帝国建立以来，还是头一遭。
要出大事了。
时辰已到。
嬴政的身影出现在高台之上，他坐上王座，整个人都隐在昏暗的光线里。
“人，都到齐了？”
冰冷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
章邯出列，单膝跪地。
“回陛下，常奉李大人，未到。”
常奉，一个掌管祭祀的小官，官职不大，但也是正经的百石官吏。
嬴政没有问原因。
“斩了。”
章邯叩首：“遵旨。”
他起身退下，没有半分迟疑。
殿内的空气，又冷了几分。
李斯垂着头，额角渗出一丝冷汗。
他知道，今天这场朝会，不会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陛下已经做好了决定，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只需要听，然后执行。
片刻后，章邯返回，身上带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陛下，已斩。”
嬴政“嗯”了一声。
“章邯，把你从渔杨郡带回来的消息，说给诸位爱卿听听。”
章邯再次跪下，声音洪亮，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奴婢奉旨前往渔杨郡，于郡北无名山坡，寻获白起将军之墓。”
“在墓前，奴婢遭遇胡人正规军伪装的流寇！”
“渔杨郡周边，已有数十村镇遭其屠戮，烽火连天！”
章邯从怀里掏出那枚染血的军牌，高举过顶。
“此为胡人王庭军牌！经查，来犯之敌，皆佩此物！”
“这不是劫掠，这是入侵！”
话音落下，武将那一边，队列起了些微的骚动。
上将军蒙恬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通武侯王离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欺人太甚！
白起将军尸骨未寒，胡人就敢摸到大秦的家门口来烧杀抢掠，这简直是把大秦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
文官队列这边，却是一片死寂。
李斯和蒙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反应里读出了同样的情绪。
麻烦了。
他们之前屡次三番地劝谏陛下，说帝国初定，民生凋敝，不宜再起刀兵，应当休养生息。
现在胡人都打上门了，这“休养生息”四个字，谁还敢提？
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嬴政将百官的反应尽收于底。
他没有给任何人开口的机会。
“赵高。”
“奴婢在。”
赵高像条没骨头的蛇，从角落里滑了出来，跪伏在地。
“把朕让你从东郡带来的东西，给众爱卿开开眼。”
“遵旨。”
赵高拍了拍手。
殿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
八名罗网的壮汉，合力推着一辆特制的铁车，将一块巨大的、通体赤红的石头，运进了大殿中央。
石头表面凹凸不平，还带着灼烧的痕迹。
百官们伸长了脖子，不知道陛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是什么？”
“看着像块大铁矿石。”
“不对，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东郡的陨石！”
有人认了出来，发出一声惊呼。
赵高走到陨石旁，从怀里掏出一块白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其中一块较为平整的石面。
随着灰尘被擦去，几个扭曲的血色大字，暴露在众人面前。
亡。
秦。
者。
胡。
所有官员，无论文武，全都懵了。
他们呆呆地看着那块石头，看着那五个如同诅咒般的血字，大脑一片空白。
“这……这是……”
李斯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天降陨石，上有谶言。
这种事，已经超出了他们这些凡夫俗子的理解范畴。
“噗通！”
不知是谁第一个反应过来，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紧接着，下饺子一般，满朝文武，全都跪了下去。
“陛下！天佑大秦，此乃妖言惑众！”
“大秦昌隆千秋，万世不移！”
“恳请陛下焚毁此石，以正视听！”
请罪声、效忠声，响成一片。
嬴政坐在高台之上，冷漠地看着脚下这群惊慌失措的臣子。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天意？
他嬴政，就是天意。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大殿中央。
锵——！
他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天问。
剑身古朴，却散发着让灵魂战栗的寒气。
“天降预言，边境示警。”
嬴政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两件事，都指向一个‘胡’字。”
“现在，朕要北征，谁赞成，谁反对？”
反对？
拿什么反对？
拿自己的脑袋吗？
嬴政的剑锋，缓缓扫过跪在地上的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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