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川的风,今夜格外冷。
阿青站在东口老窑前,手里攥着一把火钳,指尖被粗粝的铁柄磨得发烫。
她刚教完一群孩童如何用呼吸控火——这是笑掌柜留下的法子,火随息走,饭随心生。
可话音未落,远处大道忽然震颤起来。
蹄声如钉,敲在山脊上。
一列银灰色马车自雾中驶来,车身漆面泛着冷光,轮轴包铜,行进无声,唯车头一面旗帜猎猎展开:双环交叉,银线缠绕,形似锁链,又似盟誓。
铁膳盟。
领队女子跃下首车,身姿利落如鹰。
黑靴踏地,不扬尘,不迟疑。
她摘下覆面巾,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梅十三。
目光扫过窑口,最后落在阿青脸上,嘴角微扬:“你就是那个独自执灶的学徒?”
阿青没答,只将火钳横在身前,像一道门。
“我们带来新灶。”梅十三抬手,身后工人推上一台合金炉具,通体银白,无烟无焰,底部嵌有刻度盘,上方盖着密封锅盖。
“恒温省薪,七分钟出饭,误差不超过三秒。”她语速平稳,像是在宣读律令,“加入铁膳盟,你不必再等柴干、水沸、米醒。效率,才是对饥饿最仁慈的回答。”
阿青低头看了看脚边那口泥灶,灶膛里余火未熄,炭灰中还埋着半块陈年老锅碎片——那是真锅残片,据说是笑掌柜当年煮第一碗酸粥时所用。
“我们慢,”她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稳,“是因为要等人。”
梅十三眉梢一动,似笑非笑:“等谁?等那些烧不起快火的人?还是等那些早已忘了饭香的人?”她走近一步,压低嗓音,“阿青,时代变了。百姓不再需要故事下饭,他们只要吃饱。”
说完,她递上一枚铜牌,上面刻着编号与徽记:“三天后,我们会再来。带上你的选择。”
车队离去,地面留下四道笔直车辙,整齐得如同刀切。
当晚,阿青巡村。
月光斜照,忽见几户人家窗内透出异样蓝光——那是铁膳灶启动时特有的冷焰。
她推门而入,只见几名青年围坐桌前,正从新型灶具中取出饭盒,米饭雪白,菜色均一,却无一丝热气升腾。
“试了试,真快!”一人兴奋道,“七分钟,连汤都定时出。”
阿青尝了一口。
米是熟的,却像嚼纸。
香气全无,舌根发涩。
她默默收走三台灶具,准备封存仓库。
可当她插入钥匙时,却发现锁孔已被胶泥灌满——硬如石蜡,针扎不进。
对方,不留退路。
同一夜,周芷若正伏案于民议堂。
烛火摇曳,案头堆满各地急报。
十二州联署质询书压在最上——字字如针:
“旧灶耗粮费时,何以拒新制?”
“同心灶久未迁址,是否存私权之弊?”
“铁膳盟施粥免费,七分钟成餐,民心所向,岂容阻挠?”
她捏着纸角的手指微微发抖。
三日前,她已亲赴洛河镇。
记忆仍灼人:数十台铁灶排成兵阵,灰袍炊者动作划一,饭盒按号发放,连舀汤勺数都精确到三次倾倒。
她取了一份“标准餐”,米饭粒粒分明,色泽晶莹,入口却如嚼砂土——没有魂。
她问那名炊者:“这饭,是你想做的吗?”
那人抬头,眼神空茫:“按手册第十三条操作。”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什么正在死去。
不是手艺,不是味道,而是选择的权利。
她连夜赶回,拟写应对策论,可笔尖悬在纸上,迟迟落不下字。
堂外传来脚步声,林晚儿悄然入内,递上一份密信。
“飞鹰组截获的传讯竹管,”她低声说,“铁膳盟在七处边境同步建灶,且……与元兵补给线重合。”
周芷若猛地抬头。
“你是说,他们不是来喂人的?”
林晚儿没答,只是将一张地形图摊开——铁灶分布点,恰好围成一个巨大的环,而中心,正是明教旧墟与三十七处民间同心灶所在。
包围圈。
她们沉默良久。
风从窗缝钻入,吹得烛火一歪,映出墙上那幅“味图谱”——韩九姑织就的秘密地图,红线如脉,暗绣着每一口真锅的位置。
如今,那些红莲花纹之下,仿佛有黑影正缓缓逼近。
与此同时,三百里外官道。
柳五爷的粮车被拦在铁膳盟总坛外。
五辆大车,满载糙麦,是他跋涉半月才凑齐的春荒救命粮。
可对方仅凭一纸“食品安全令”,便命人全部卸下检测。
“我们依法净化处理。”一名灰袍执事面无表情,“两日后返还。”
柳五爷怒极反笑:“我这粮,百姓一粒一粒省出来的!你们凭什么说扣就扣?”
“凭效率,凭标准,凭不让一颗坏米流入民间。”那人淡淡道,“您若不信,可自行查看。”
柳五爷闯入库房。
眼前景象让他几乎窒息——原袋拆封,粮食被倒入大型漏槽,掺入白色粉料搅拌后重新装袋,外皮仍印着旧标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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