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初动,细雨如丝,洒在炊堂青瓦上,噼啪作响,像是天地间悄然擂起的战鼓。
新米入库不过三日,粒粒饱满,泛着玉色光泽,本该是开年第一锅最值得期待的饭食。
可当灶火熊熊燃起,大锅盖掀开时,众人却齐齐皱眉——锅中粥水沉滞,不见沸腾,仿佛一潭死水,连蒸汽都懒得出力。
张无忌蹲在炉前,手背贴向锅底,感受热力流转。
火势不弱,柴薪干燥,水质清冽,皆无异样。
他站起身,扫视一圈灶台,目光落在那口传承三代的铁锅上。
这锅曾熬过战火、煮过寒夜、养活过上千张嘴,如今却像失了魂。
他忽然闭眼,脑海中浮现出义父谢逊在雪岭深处低语的声音:“天地有气,饭食承意。人心乱,则饭不熟;心若静,水亦能沸。”
他睁开眼,沉声道:“停火。”
众人大惊。“现在熄火?米才刚下锅!”
“照做。”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久违的威压,那是曾经号令明教的余音,如今只化作灶前的一句命令。
添柴止住,风箱停歇,整座炊堂陷入一片寂静。
只有屋外雨声淅沥,屋内炭烬微响。
三刻钟过去,无人言语,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张无忌再度走上前,取过长勺,缓缓搅动粥水。
勺柄触锅,发出一声悠远的轻鸣,宛如古琴初拨。
他启唇,低声唱起一支几乎被遗忘的谣曲——莫七谣第一段:
“山高路远灯不灭,
母唤儿归月半斜。
一碗粗饭暖双膝,
不是英雄也回家……”
歌声低缓,不成调,却字字入心。
起初无人应和,渐渐地,有个老妇跟着哼了一句,接着一个孩子小声接上,再后来,整个炊堂的人都静听着,仿佛被拉回某个早已模糊的夜晚,母亲守灶、父亲归田、全家围锅而坐的时光。
忽然,锅底“咕”地一声,冒了个泡。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如春泉解冻,细流渐涌。
不多时,热浪翻腾,白雾升腾,粥水翻滚如浪,米香骤然炸开,弥漫四野,连檐角冰凌都被熏得滴落成串。
众人怔然。
张无忌放下勺,望着翻腾的粥水,轻声道:“不是米有问题,是我们忘了——饭要听着人声,才肯熟。”
那一瞬,有人红了眼眶。
有人默默低头,摩挲着碗沿。
原来最锋利的刀剑,斩不断饥饿;而最柔软的人声,却能让死水重沸。
与此同时,三百里外的小镇,林晚儿正对着一包碎陶片出神。
包裹无名无址,只用粗麻绳捆着,里面是一堆灰褐色的残片,边缘焦灼,似经烈火焚烧。
她洗净、晾干、拼合——竟是一截旧灯龛,形制古朴,正是当年“心灯会”供奉的样式。
背面刻着两个字,刀痕深陷,透着执念:“还念”。
她的手微微发抖。
三十年前,那一夜火光冲天,她抱着半毁的灯龛逃出山谷,从此藏身民间,修锅补皿,以为遗忘便是解脱。
可这二字,像一把锈钝的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尘封的心门。
她取出珍藏已久的铜丝与锔钉,一孔一嵌,指尖稳如磐石。
整整一日,她未接生意,只埋头于这方寸残物之间。
到了深夜,一盏迷你风灯终于成形,虽小,却通体流转着温润铜光。
她将灯挂在铺门口,底下压一张纸条:“若你记得,就来讲个故事,换一碗热汤。”
当夜子时,雨歇风定。
一道枯瘦身影拄杖而来,布袍破旧,双眼蒙白。
“我曾是心灯守夜人。”老人开口,声音沙哑如磨石,“那一晚,你们走后,我们九人留下断后……火把烧到指尖,也没交出火种。”
林晚儿没打断,只默默添柴,煮汤,倾听。
而在光明顶脚下,周芷若站在民议堂前,手中握着一封急报:西北三灶,年轻人群起拒食酸粥,称“太苦,不想再吃过去的味”。
旁人劝她严令压制,或立刻废除旧制。她却摇头。
三日后,一纸“百味征集令”传遍四方:凡献家乡主食配方者,不论出身,皆可参与风味市集。
半月之后,光明顶下摆开长街百摊——西域馕饼焦香扑鼻,江南糍粑软糯生甜,川地辣羹红油翻滚,北境肉粥浓香四溢。
她立于高台,当众宣布:“从今起,每月一日为‘换灶日’,人人可尝他乡之味。”
一位青年咬下南方米糕,怔了片刻,喃喃道:“原来苦过了,才懂甜有多珍贵。”
人群寂静,继而掌声如雷。
而在东岭村口,孙三娘站在晨光中,望着一群少年背着铁皮桶、扛着图纸匆匆走过田埂。
他们脚步轻快,眼神明亮,口中议论着什么“效率”“新法”。
她未拦,未问,只是转身走向村东那片荒地,拔出腰间短锄,在泥地上划出一方界线。
十步见方。
风吹起她鬓边白发,她望着远处升起的炊烟,低声自语:“火,从来不止一种烧法。”第31章 下一口饭怎么煮(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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