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带到偏殿,负责将一盆盆名贵的牡丹、芍药搬进来,按照管事宫女的要求摆放好。整个过程,他都低着头,动作轻缓,不敢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甚至不敢随意抬头张望。
就在他摆放好最后一盆花,准备躬身退下时,一阵环佩叮当声伴随着略显沉重却带着威严的脚步声从内殿传来。周围的宫人瞬间将头垂得更低,气氛变得更加凝滞。
汪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可能是万贵妃出来了。他立刻跪伏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冷光滑的金砖地面,连呼吸都放轻了。
一双绣着繁复金凤图案的丝履停在了他不远处。一道目光,带着审视和些许慵懒,落在了他的背上,让他感到一阵针刺般的寒意。
“哪儿来的小太监?看着眼生。”一个年纪不轻、却依旧能听出几分娇媚,但更带着不容置疑的傲慢的女声响起,正是万贵妃。
旁边的管事太监连忙躬身回话:“回娘娘的话,是内务府新分派来的小火者,叫汪直,手脚还算利落,今日临时叫来帮忙搬花的。”
“哦?”万贵妃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太多兴趣,“起来吧,把头抬起来。”
汪直依言,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但仍微微躬着身子,缓缓抬起头,目光却不敢直视,只敢落在万贵妃裙摆下方的位置。
万贵妃打量了他几眼。眼前的少年身形瘦削,脸色还有些苍白,但五官生得颇为清秀,尤其是那双眼睛,虽然低垂着,却隐约透着一股不同于寻常小太监的沉静和……一种难以言说的韧劲儿。
“模样倒还周正。”万贵妃淡淡地评价了一句,语气听不出喜怒,“在哪儿当差啊?”
“回……回娘娘,”汪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奴才……奴才刚入宫,还在学规矩,暂无固定职司。”他知道,这是关键时刻。
万贵妃似乎想起了什么,对旁边的管事宫女随口吩咐道:“本宫看这小子还算顺眼,昭德宫后院不是还缺个打理花木、做些杂役的小火者吗?就让他留下吧。”
此言一出,不仅是汪直,连旁边的管事太监和宫女都微微一愣。昭德宫的人事,向来是万贵妃一言而决,但如此随意地将一个刚入宫、毫无根基的小火者留下,也是少见。不过,没人敢提出异议。
管事宫女立刻应道:“是,娘娘。”
汪直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他强忍着激动,再次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一个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奴才……奴才谢娘娘恩典!奴才一定尽心竭力,伺候好娘娘!”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命运发生了转折。他成功地踏入了这座宫廷中最有权势的女人所在的宫殿,尽管起点是最卑微的杂役。他暗暗发誓,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用心,用命去侍奉这位能够决定他生死的贵妃娘娘。
他敏锐地察觉到,万贵妃在宫中的特殊地位,不仅仅源于皇帝的宠爱,更源于她那种掌控一切的欲望和手段。而自己,这个一无所有的瑶族少年,这个经历过最深重苦难的残缺之人,或许可以凭借自己的谨慎、隐忍和观察,在这位贵妃的羽翼下,求得一线生机,甚至……更多。
深宫求生的第一步,他迈出去了。而前方的路,依旧布满荆棘,却也隐约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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