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内,悲声未绝,那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怒火,却已如同地底奔涌的岩浆,再也遏制不住。
“族诛王振!以谢天下!!”
一声嘶哑的咆哮,如同惊雷,猛地炸响在悲恸的哭声中。不知是哪位御史,双眼赤红,状若疯魔,挥舞着象笏,指向那虚无的、却仿佛萦绕在殿内每一个角落的阉宦阴影。
这一声呐喊,瞬间点燃了所有人心中的引线!
“对!族诛王振!清算阉党!”
“王振祸国,罪不容诛!其党羽马顺、毛贵、王长随之流,皆该千刀万剐!”
“若不是这些奸佞小人蛊惑圣听,蔽塞言路,我五十万将士何至于葬身土木堡!皇上何至于蒙尘北虏!”
“杀!杀了这些阉狗!为死难的将士报仇!为天下除害!”
群情彻底沸腾了!往日里讲究仪态、注重风骨的文官们,此刻如同市井暴徒,个个目眦欲裂,青筋暴起,唾沫横飞,将手中的象笏、笏板砸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那就是王振及其党羽的骨头。整个朝堂,不再是商议国事的地方,而是变成了一个复仇的审判场,积压了数年的屈辱、愤懑、以及对国破君辱的滔天恨意,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轰然喷发!
端坐在监国宝座上的郕王朱祁钰,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的场面吓得脸色发白,他下意识地想要往后缩,嘴唇哆嗦着,想说些什么维持秩序,但那微弱的声音瞬间就被愤怒的声浪吞没。他求助般地看向身旁的内侍,看向那些尚且保持一丝冷静的大臣,但看到的,要么是同样的惊恐,要么是默许,甚至是……同样的愤怒。
就在这秩序即将彻底崩溃的边缘,一个身影,带着往日里令人畏惧的阴鸷和此刻不合时宜的“威严”,猛地从武官班列中踏出,站到了御阶之下。正是锦衣卫指挥使马顺!
马顺脸色铁青,他习惯了掌控诏狱,习惯了百官在他面前战战兢兢,即便王振已死,他依然觉得自己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最高长官。他看着眼前这群“失控”的文官,一种被冒犯的恼怒冲昏了他的头脑。
“放肆!”马顺厉声喝道,声音尖利,试图压过喧嚣,他手指着躁动的人群,“朝堂重地,尔等如此喧哗哭闹,成何体统!还有没有王法?!都给本官退下!遵守朝仪!”
他这一声呵斥,非但没有起到震慑作用,反而像是一瓢热油,狠狠地泼在了熊熊燃烧的烈火之上!
死寂,仅仅一瞬的死寂。
随即,所有的目光,所有的怒火,如同找到了一个最具体、最可恨的宣泄口,瞬间聚焦到了马顺身上!
就是他!这个王振最凶恶的爪牙!这个掌管诏狱、残害了无数忠良(包括刘球)的刽子手!这个在军中充当耳目、弹压异己的酷吏!他竟然还敢在这里摆架子?!他还敢提王法?!
“马顺!你这奸党!王振走狗!”一个身影如同猎豹般从文官班列中猛地冲出!正是给事中王竑!他年轻气盛,性情刚烈,此刻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心中只有为国除奸的滔天怒火!
王竑动作快如闪电,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已然冲到马顺面前,二话不说,伸出双手,一把死死揪住了马顺那梳理得油光水滑的发髻!用力向下一扯!
“啊!”马顺猝不及防,痛呼一声,身体被扯得一个趔趄,他下意识地想要反抗,去拔腰间的绣春刀。
但王竑根本不给他机会!他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猛地低下头,张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如同野兽般,狠狠地一口咬在了马顺的脸颊上!
“噗——!”
鲜血瞬间迸溅而出!马顺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半张脸血肉模糊!
“奸党!尔曹罪当诛!!”王竑满嘴是血,状如疯魔,发出雷霆般的怒吼!
这一幕,彻底点燃了最后的 restraint(克制)!
“打死他!!”
“为国除害!!”
“为刘公报仇!为死难将士报仇!!”
如同堤坝彻底崩塌,洪水汹涌而出!数十名,上百名官员,无论是年轻的科道言官,还是平素温文尔雅的老臣,此刻都化身为复仇的猛虎,一拥而上!他们将马顺瞬间淹没!
拳脚,如同密集的雨点,夹杂着象牙笏板、甚至是官员们脚上的厚底官靴,没头没脑地朝着马顺砸去、踢去!没有人再讲究什么身份,什么仪态,只剩下最原始、最狂暴的愤怒宣泄!
“啊!饶命……啊!”
马顺的惨叫起初还很高亢,但很快就被殴打声和众人的怒骂声淹没。他试图蜷缩身体,试图求饶,但无数只脚踩在他身上,无数只拳头落在他头上、背上。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鲜血从他口鼻、耳朵甚至眼睛里不断涌出,染红了他飞鱼服上那狰狞的蟒纹,也染红了奉天殿光洁的金砖地面。
不过片刻功夫,刚才还趾高气扬的锦衣卫指挥使马顺,便已一动不动,变成了一具血肉模糊、不成人形的尸体,瘫在冰冷的金砖上。那双曾经阴鸷冷酷的眼睛,此刻空洞地瞪着殿顶,充满了临死前的惊骇与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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