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参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卑职不敢!卑职万万不敢!实在是……实在是今年漕运不畅,税银……”
“够了!”毛贵不耐烦地打断他,“咱家没空听你哭穷。一句话,十万两现银,半个月内,送到蔚州工地去。少一两,你这参政的位子,有的是人想坐!”
那参政面如死灰,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只能颓然叩首:“卑职……遵命。”
毛贵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让他退下。接着,又一个官员战战兢兢地走上前来……
这几乎是常态。各地官员,无论情愿与否,都被这股无形的巨大力量裹挟着,将搜刮来的民脂民膏,以“孝敬”、“捐输”的名义,源源不断地送往蔚州。加税、摊派、克扣军饷、甚至挪用国库,种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朝中稍有微词的官员,不出几日,便会因各种莫名其妙的罪名被罢黜、下狱。王振的权势,通过这座正在修建的府邸,如同藤蔓般更加深入地渗透到大明王朝的肌体之中,吸食着它的精血。
与此同时,蔚州工地上的民夫,日子更是水深火热。
为了赶工期,监工的皮鞭几乎从不间断。一个年近五旬的老匠人,因为稍微直了直腰喘口气,背上就挨了火辣辣的一鞭子。
“老不死的!磨蹭什么!误了王公的吉时,你全家抵命都不够!”监工恶狠狠地骂道。
老匠人一个踉跄,扶住旁边冰冷的石料才没摔倒,他回头看了一眼那监工,浑浊的眼睛里没有愤怒,只有麻木的死寂。他默默地重新弯下腰,继续打磨那块巨大的柱础石。他的手上布满老茧和冻疮,有的地方已经开裂,渗出血丝,和石粉混在一起。
旁边一个年轻些的民夫,忍不住低声道:“爹,这得干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闭嘴!”老匠人猛地低喝,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不想活了?干活!”
工地一角,负责搬运巨木的民夫们喊着号子,一步步艰难地挪动。突然,绳索断裂,一根沉重的铁力木猛地滑落,当场将一个躲闪不及的民夫小腿砸得血肉模糊。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工地的喧嚣。
监工闻声赶来,看了一眼,眉头都不皱一下,不耐烦地挥手:“嚎什么嚎!没死就抬一边去!别挡着道!其他人,继续干活!”
伤者被像拖死狗一样拖到工地角落,无人理会,只有同乡偷偷塞过去半个冰冷的窝窝头。他的命运,已然注定。
夜幕降临,工地依旧灯火通明,如同白昼。民夫们只能得到短暂的休息,挤在简陋潮湿的窝棚里,就着凉水啃着硬得像石头的杂粮饼子。呻吟声、咳嗽声、压抑的啜泣声,在窝棚间弥漫。
一个窝棚里,老匠人靠着冰冷的墙壁,望着外面工地上那如同巨兽骨架般的府邸轮廓,在无数火把的映照下,投下狰狞扭曲的影子。他低声对儿子说:“看见了吗?那都是用咱们的血,咱们的命,垒起来的啊……”
儿子沉默着,只是用力咬着手里的饼子,眼睛里,有一种近乎野兽般的幽光在闪烁。
而在遥远的北京,司礼监值房内,王振听着毛贵汇报蔚州府邸的工程进展,听着那一个个惊人的数字——耗费的银两、征发的民夫、使用的珍稀材料,他脸上露出了极为受用的神情。
“嗯,你办事,咱家是放心的。”王振呷了一口参茶,慢悠悠地道,“等府邸落成,咱家总要找个机会,向皇上告个假,回蔚州去看看。也让家乡父老瞧瞧,咱们这些宫里当差的,也不是天生就该低人一等!”
“那是自然!王公荣归故里,必定是蔚州旷古未有的盛事!”毛贵连忙奉承,“到时候,定然万人空巷,皆感王公恩德!”
王振闭上眼睛,似乎已经在想象那时风光无限的场景。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站在那堪比王府的宅邸门前,接受着故乡人敬畏的目光,享受着这极致虚荣带来的、令人迷醉的快感。
至于那府邸之下,掩埋着多少血泪与白骨,他不在乎,一点也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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