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的汗越来越多,玉佩都被浸得发滑。王振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着,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想起三年前刚做太子伴读时,先帝曾拍着他的肩膀说“王振,你做事谨慎,镇儿交给你,朕放心”;想起去年端午,先帝看着他陪太子放风筝,笑着说“有你在,镇儿能多些快乐”……这些画面在脑子里闪过,他又咬了咬牙——再等等,再等最后一刻。
就在这时,殿内传来朱瞻基更微弱的声音,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却清晰地钻进王振耳朵里:“内臣中……王振……谨慎……可辅太子……”
“嗡”的一声,王振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痛让他保持着清醒——不能喜形于色,不能让人看出破绽。他连忙低下头,将脸埋在胸口,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往上扬,又赶紧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挤出几滴“悲戚”的眼泪。
殿门“吱呀”一声开了。杨士奇第一个走出来,花白的胡须上还沾着泪痕,他看到跪在地上的王振,脚步顿了顿,目光复杂地打量了他片刻——有审视,有警惕,还有一丝无奈。
“王振,皇上宣你进去。”杨士奇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是。”王振深吸一口气,用袖子快速擦了擦膝盖上的灰尘,又理了理衣襟,确保每一处都整齐得体。他抬起头时,脸上已满是悲戚,眼眶通红,连声音都带着哽咽,仿佛刚听到了天大的噩耗。
走进殿内,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呛得王振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他连忙跪倒在地,膝盖砸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额头紧紧贴在地面:“奴才王振,叩见皇上。皇上圣安。”
朱瞻基微微睁开眼,目光落在王振身上,眼神里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清明:“王振……你来了。”
“奴才在。”王振的声音哽咽得更厉害,“奴才一直守在殿外,盼着皇上早日康复。”
朱瞻基轻轻摇了摇头,手指了指太子,又指了指王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王振……太子……就托付给你了……护他……助他……”
“奴才遵旨!”王振重重磕头,额头撞在金砖上,发出“咚”的一声,“奴才定当肝脑涂地,粉身碎骨,辅佐太子殿下!若有半分懈怠,甘受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他抬起头时,脸上已满是泪水。这眼泪不是全装的——有激动,有野心,还有一丝对眼前这位帝王的敬畏。朱瞻基看着他,似乎满意了,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容,缓缓闭上了眼睛,手无力地垂落在榻边。
“皇上!”孙皇后的哭声瞬间爆发出来,凄厉地回荡在殿内。
“皇上驾崩了!”殿外传来太监尖锐的通传声,划破了紫禁城的寂静。
王振连忙站起身,退到三杨身边,和他们一起对着御榻跪倒,脸上的悲戚更浓,心里却在飞速盘算——“谨慎”二字,是先帝对他的评价,也是他多年来的保护色;“可辅太子”四个字,却是他通往权力巅峰的通行证。有了先帝这句话,三杨再想拦他,也师出无名;有了这句话,他就能名正言顺地留在太子身边,甚至参与朝政。
哭丧的声音渐渐平息,杨士奇站起身,对着孙皇后和太子行了一礼:“皇后娘娘,太子殿下,皇上大行,国不可一日无君。当务之急,是请太子登基,稳定朝局。”
孙皇后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将太子往前推了推:“全听杨阁老安排。”
朱祁镇被母亲推到前面,看着满殿跪着的人,又看了看榻上一动不动的父亲,眼泪又开始往下掉,小手紧紧攥着王振的衣角——在他眼里,这个一直陪他读书、陪他玩的王先生,比那些严肃的阁老更让他安心。
王振感受到太子的依赖,心中一动,悄悄用手指拍了拍太子的手背,示意他别怕。这个细微的动作,被杨荣看在眼里,他皱了皱眉,却没说话——现在不是发难的时候,先帝刚崩,朝局未稳,只能先忍着。
众人簇拥着太子走出乾清宫,准备去文华殿商议登基事宜。王振跟在太子身后,半步不离,像个真正的守护者。走到殿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御榻上的朱瞻基——那个曾经信任他、也制衡他的帝王,如今已是一具冰冷的躯体。权力的更迭,竟如此仓促,又如此残酷。
殿外的风更冷了,吹得众人的衣袍猎猎作响。杨士奇走到王振身边,停下脚步,语气意味深长:“王公公,皇上既将太子托付于你,还望你谨记‘谨慎’二字,好生辅佐太子,莫要辜负先帝的信任。”
王振连忙躬身行礼,姿态谦卑得无可挑剔:“杨阁老言重了。奴才不过是个内臣,懂些粗浅的道理,能陪太子读书解闷已是万幸。朝政大事,还需仰仗三位阁老,奴才绝不敢越雷池一步。”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了忠心,又捧了三杨,连杨荣都挑不出错来。杨荣冷哼一声,却也只能跟着杨士奇往前走——他虽不满宦官辅政,却也知道先帝遗命难违,只能先观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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