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这么想。”范宏搓了搓手指,“可这话听着硌硬人。头儿,我总觉得,这水面下不平静。陛下杀得狠,底下反弹得也凶。那些建文旧臣,看着被杀怕了,可他们的门生故旧、亲朋乡党,盘根错节,哪是杀得完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闹出点动静来。”
亦失哈沉默片刻,忽然问道:“范宏,你在提牢厅,经手的案卷,口供,多吗?”
“多!堆积如山!”范宏道,“好些都是重复的、没用的废话,看得人头大。”
“若有人,能将那些看似无用的话,分门别类,梳理清楚,找出其中的关联……”亦失哈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诱惑,“譬如,谁和谁曾是同窗,谁和谁有姻亲,谁在某年某月某日,说过什么特别的话,做过什么特别的事……你觉得,有用吗?”
范宏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像嗅到血腥味的猎犬:“头儿,您的意思是……”
“光靠杀,是杀不绝的。”亦失哈放下茶杯,手指在粗糙的桌面上轻轻划着无形的线条,“得知道,哪些人该杀,哪些人可以敲打,哪些人……或许还能用。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陛下日理万机,不可能事事洞察。我们做奴婢的,若能替主子分忧,提前看清这些暗流……”
他没把话说完,但范宏已经完全明白了。他用力一拍大腿,脸上露出兴奋之色:“妙啊!头儿!这事儿能干!我在提牢厅,近水楼台!那些案卷、口供,别人当垃圾,咱们可以当宝贝!还有宫里宫外,那些零碎消息……”
“光靠记忆不行。”亦失哈从袖中取出一个薄薄的小册子和一支特制的、笔尖极细的毛笔,“得记下来。用只有我们自己能看懂的法子。”
范宏接过那册子,翻开来,里面是密密麻麻、奇特的符号和一些简化的字词,他看不太懂,但他信亦失哈。“成!头儿,你说怎么干,我就怎么干!”
“小心,谨慎。”亦失哈叮嘱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所有的记录,最终由我统一整理。你只需将你认为可疑的、有关联的人、事、言、行,用你能记得住的方式告诉我,或者,用最隐蔽的法子誊录下来。”
“明白!”范宏郑重点头,将那册子和笔小心翼翼收进怀里,仿佛揣着无价的珍宝。
两人又低声商议了些细节,便先后离开了茶楼。
回到司礼监那间堆满文书的值房,亦失哈看着窗外渐渐沉下的暮色,眼神幽深。陈芜和李顺早已下值离去,屋内空无一人。
他走到一个不起眼的、存放过期文书副本的柜子前,熟练地打开底层一个暗格,里面赫然已经放着几页写满了那种奇特符号的纸张。他取出范宏刚刚带回的、记录着一些零碎信息的小纸条,就着窗外最后一点天光,拿起那支细笔,在新的纸页上,开始用一种外人绝难辨认的、融合了女真文字、蒙文标记和自创符号的密码,缓缓记录:
“刑部提牢厅范宏报:诏狱犯官某某(已诛)临刑呓语,疑指白沟河事有宫内泄密之嫌,待查……犯官某某攀咬致仕尚书王某某藏逆物……宫女甲与犯官妻弟有同乡之谊,曾传递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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