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软弱,只有一刻。
想到远在西南的人,想到这一年以来,陪伴她,给予她人世间温暖的人。
她知道,这辈子若要与他们团聚,重新行走在阳光里,就必须继续战斗。
二月十五日前,两百多名宫女尽数出嫁,未选到合意人选,且还愿意出宫的,也送出去了。
自百官和长安百姓起,天下间,歌颂皇家仁德的声音络绎不绝。
皇帝许久没赚过盛名,这一回,显然是高兴的。
于郭妡而言,这一场盛会,自内廷到外朝,再到南北衙禁军各层级,都与她有过交集,混了熟脸。
期间,三款包也交付命名,在长安的贵妇贵女圈里,她的名字变得经久不衰。
长安的百姓们,也正式记住她,不再仅仅是一个痴情女子。
扬名立万,形象逆转,只在这一月之间。
掖庭令这一点点权力,在她手中便能成千上百人共赢。
偏偏却总有人喜欢用滔天的权势,损人利己。
二月中旬的长安,积雪已在慢慢消融。
裴玄止曾按捺不住偷偷来寻过她,她只远远见他一眼,并不近前,也不说话。
眼底有惆怅,有物是人非,有无言以对。
她看到裴玄止漫上恐慌和痛苦的眼。
似十分努力才狠下心,转身离去。
她想,他见过她不再抗拒沈楷,知道自己的理亏,又看到了她如今的挣扎,该慌张了吧。
现在这个他最脆弱的节点,世上全心全意爱他的只剩她一个,他能眼睁睁失去吗?
长安到东南濂州,三千五百里,按例当给六十日路程假。
沈斐是亲王,母亲久居大内,这一去,母子二人见面艰难。
皇帝特许多给他十五日陪伴母亲。
百官皆贺沈斐简在帝心。
其中有多少调侃嘲弄,又有多少斗赢皇帝的志得意满,不必细说。
沈斐面上一概充耳不闻,心里却在滴血。
宋王府里,他与乔装改扮而来的裴玄止对饮,两人都是喝的多,说的少。
就这么连喝了几晚酒,终于下定决心,手里的刀该出鞘了。
郭妡下职后戴上兜帽,直奔宫门外。
明日休沐,与傅褚颐约好去她庄子上跑马赏花。
当然她故意还邀了沈楷去。
这阵子,但凡有闲暇,顶着皇帝眼线的监视,偶尔应约去赵王府一趟,偶尔和傅褚颐约在外头喝酒。
郭妡只要出事,傅褚颐肯定跑不掉了。
坐进傅褚颐的马车,郭妡仰靠着车壁看她。
“你当真想好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背弃你的家族,至此恐怕再难有富贵,还要吃常人都吃不了的苦。趁现在反悔,却还有几分机会。”
傅褚颐抿唇浅笑,“我想自私这一回,男子为他们的野心,托词所谓家族荣耀,若这荣耀需寄托在女人一双玉臂上,便也不过如此。”
她抬眼看着郭妡。
“我不喜欢他,我不喜欢密不透风的长安城。他也只是利用我,可我甚至连利用他的兴趣都没有,他如今还越发荒唐!我不会后悔的,纵使是死。”
郭妡噗嗤笑,“不必这般视死如归,你这罪,远远不到死的程度。”
这时代,女子为丈夫拉皮条,在男子眼中,非但无罪,甚至贤德。
唯独郭妡身份敏感,胆子又大,傅褚颐与她交好,就正好在许多人的雷区上放肆蹦跶罢了。
庄子上,郭妡和傅褚颐一左一右在沈楷身边,陪他用晚膳。
夜里一道就着烛火赏花。
沈楷笑,“你二人倒是越发投缘。”
傅褚颐微微弯唇。
“妾和郭乡君都是自西南到大王身边,本就算得半个老乡,她为人爽利有趣,妾很难不喜欢。”
天生自带几分清冷感的嗓子,夸人的话听上去都像不走心。
郭妡也就笑了笑,“是,妾身也是如此。”
沈楷左右扭头看她二人,明明长相气质皆不同,却像有些相同。
应当就是那互相欣赏的目光吧。
他的后院,难得这样和谐,不由朗笑出声,张开双臂揽住两人,低头又瞧两人。
郭妡敏锐发觉他眼底神光不对,不着痕迹拿开他的手臂。
“夜深了,殿下与侧妃娘娘早些安置吧,妾身今日身子不适,想早些歇下。”
傅褚颐听这话,眼底猛地一震,也拿开沈楷的手臂。
“大王喜爱郭乡君,平日见面又少,我此时与乡君争宠,岂非厚颜无耻,大王去陪乡君吧,妾身正巧有几卷账目还未理清,就先告退。”
说罢,傅褚颐蹲身就跑了。
沈楷愣了下,望一眼傅褚颐的背影,还未来得及宣之于口的念头只能截住。
所幸身边还留有一个,就又将郭妡搂回去。
瞧瞧天色,确实黑沉的厉害,干脆打横抱起来,边走边由衷叹道:“你们姐妹,倒真有娥皇女英之德。”
郭妡埋头撇嘴,傅褚颐在自己的庄子上能看账本。
她总不至于在别人的庄子上处理内廷事务,太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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