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退一步?
这样不容置疑的口气,让郭妡讽笑一声。
她十多岁起先后与两任禹县县令打交道,也接待过几回已致仕的老刺史。
偏远地区的官,没背景的跟发配差不多,十数年难得动弹。
待久了,染上西南边民的直爽脾气,说话大多直来直往,也挺豁达通情理。
眼前的县主却像极了上辈子打交道的,那些所谓上位者。
抬你、损你、插科打诨,阴阳怪气,讲话喜欢兜着大圈子,却总绕不过她要达到的目的去,唯我独尊的很。
红罗已领命出去。
堂屋中女使仆婢依旧剩下十多人,除了押着她的两个婆子外,另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一人持刀,一人持棍立着。
只有她一人衣衫不整的跪在厅堂正中,像个罪犯被众人凝视。
这些人的目光,有好奇,有轻蔑,也有警惕,唯独没有同情或怜悯。
她心理素质很过硬,却在无力自救的此刻,有些想崩溃。
且不说在她来的时代,所谓世子对她做得事至少要判个十年起步。
就说这十八年来,和周边山民女子一样自由在阳光下呼吸,当家掌权,她怎么会愿意困在一个陌生男子的后宅?
她那般努力带领村民致富,就是想凭本事安身立命。
若她想嫁人,这些年来提亲的土司,哪个不是捧着当家主母的位子来的,哪个不比大弘权贵的后宅强,何必等到现在被逼做妾。
“县主娘娘,此事再无转圜余地吗?”
郭妡两手握成拳,修剪得整齐的甲片,将布满茧子的手心扎得生疼。
可比起身上的疼和心底的冷,这点动静算不得什么。
她的倔强坚持,在这些所谓上位者眼中,必定也算不得什么。
县主依旧是那个懒散的姿势,温声细语,仿佛苦口婆心般劝导。
“孩子,我明白你的心思,此事说来,着实要怪我那不成器的长子失了规矩,但你一个未出阁的美貌小娘子,在外抛头露面也着实不成体统,如今不论因由,你与他已有夫妻之实。
虽说西南边陲礼法较长安松懈,可我们郡公府裴家到底是长安来的着族,将来也是要回长安去的,可不兴用你们西南的礼法治家,更不能放任一丝血脉流落在外,你呀,是个读过书的懂事的孩子,莫要再累我多费口舌了。”
郭妡很久没听过这种“他猥亵你,你就没有错吗”的言论。
当真是人在无语的时候,除了笑,什么都不会。
门帘掀起,外头料峭的冷风挤入一丝。
衣着单薄的她冻得颤了颤。
县主看在眼中,却并未理会,拿起帕子又咳了声,惊得满屋子人嘘寒问暖。
侍女将新换的文书放在郭妡跟前,墨迹和印章还带着湿痕。
速度快得让人怀疑县令就在这府中等着。
这回的内容郭妡都懒得看。
大弘朝男子的良妾与贱妾,区别仅在于上不上族谱,夫家能不能任意买卖或赠人,实际家庭地位都是一般无二的卑下。
“孩子,这是依你要求换的文书,聘银也给你涨了十倍,你盖掌印和足印吧。”
县主懒懒打个哈欠,仿佛这几句话的功夫已经累极了。
听在郭妡耳中,倒成了她上赶着给他们裴府做妾。
她知道人在屋檐下,要低头,要示弱,可实在忍无可忍啊。
深吸一口气,郭妡直视县主的眼睛,似玩笑又似认真道:“县主明知我不愿却依旧逼迫,就不怕我作为枕边人,睡梦中杀掉世子么?”
“放肆!”厅堂中此起彼伏几声呵斥。
县主身旁持刀棍的婆子更是将武器抄了起来,只等县主一声令下便可将郭妡当场格杀。
而县主哑然失笑,虚浮抬手指向一旁的熏炉,立马有侍女将炉子抬到县主身前,她坐直几分。
“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才说几句便露怯,大弘律,妻妾杀夫当处极刑。孩子,你出身低,不知郡公府权势滔天也情有可原。
只是你若当真刚烈,大可撞死在我这世萱堂中,或许可让大郎头疼上半日,却不必用自己家人的性命做蠢事。”
县主说着叹口气,“我本不愿如此,可既然你冥顽不灵,就看看吧,或许你会改主意的。”
她说罢,一旁的侍女捧着个小匣子,在郭妡跟前掀开。
里头仅躺着一只沾血的荷包,上好的江南丝绸,绣一个化作青松的泰字。
她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母亲亲手绣给父亲的荷包!
此刻树冠上沾满血迹,颜色鲜艳得仿佛刚从人体流出来。
父亲在他们手里?!
丝丝血迹,像一记闷锤砸在郭妡心头,她来不及思考,飞快伸手拿。
那侍女合起匣子的速度比她更快,险些夹着她的手指,可没人在乎,侍女退后两步站定,垂目俯视她,又掀开了盖子。
郭妡远远看着,只觉得全身血液在逆流,又冷又疼。
她扑上去想抢回荷包,身旁两个婆子眼疾手快按住她肩膀,重重下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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