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的冬日,白昼总是吝啬得如同守财奴手中的最后一枚铜钱,短暂得仿佛刚露脸便急着躲回地平线下,而漫长的黑夜则如同浓得化不开的墨汁,沉甸甸地笼罩着大地。
虽有娇妻美妾陪伴在侧,幼子绕膝承欢,暖炉中炭火不息,将室内烘烤得如同暖春。
但时日一久,对于早已习惯了金戈铁马、运筹帷幄、每日里处理无数军政要务的凌云而言。
这种近乎被圈禁的、过于闲适恬静的养伤生活,不免从最初的惬意滋养中,渐渐生出了几分难以排遣的无聊与躁动。
这一日,他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那永无止境般纷扬飘落的雪花,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
最终,落在了书房角落里那几个被密封得严严实实、毫不起眼的灰褐色陶罐上——
那是他之前为了满足华佗处理外伤、消毒杀菌的紧急需求,利用极其简陋的器具,反复尝试才勉强蒸馏提纯出的少量高浓度“酒精”原液。
彼时,朔方粮食尚不宽裕,每一粒粟米都关乎人命,他自然未曾想过大规模制作,更从未考虑过将其作为饮用品。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与远在徐州的豪商糜家建立的贸易航线已然稳固如磐石,大量的江南稻米、北方粟麦通过海路转陆路,或是直接经由并州通道,源源不断地输入朔方。充盈着官仓与民廪。
而换取这些宝贵粮食的,是朔方工坊出产的、在这个时代堪称巧夺天工、晶莹剔透的琉璃器皿。
粮食储备的空前充裕,让凌云心中那个盘桓已久、却因现实条件限制而一直搁置的念头,再次活络起来,并且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与强烈——酿酒!
酿造一种超越这个时代、足以令人震撼的烈酒!
念头既起,便如星火燎原。
他立刻召集了工坊中手艺最精湛、口风最严实的几名老工匠,凭借着自己超越时代的见识,亲自绘制草图,详细讲解原理。
督造了一套经过他精心改良、密封性远胜从前、效率更高的青铜蒸馏设备。
选用糜家刚刚运抵、颗粒饱满、色泽金黄的上好新粟米,经过传统的蒸煮、糖化、加入酒曲发酵等繁复工序后,得到了初步浑浊的初级酒液。
随后,这饱含着粮食精华的液体被小心翼翼地注入那造型奇特的蒸馏釜中。
“控制火候,切记要用缓火,慢蒸,”
凌云不顾伤势,亲自站在工坊里,目光锐利地注视着每一个环节,出声指导着经验丰富却对这套新设备充满好奇与敬畏的工匠。
“你们看,这最先被蒸汽带出,凝结流出的部分,酒气最为浓烈刺鼻,甚至有些呛人,需用单独的容器收集,此乃‘酒头’。
其中醛类等杂质较多,口感暴烈尖锐,不宜饮用,但杀菌消毒效果极佳,可作医用。”
工匠们屏息凝神,如同对待最精密的仪器般,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火力,调节着冷凝水流的速度。
随着釜中温度持续而稳定地升高,一股清澈如山涧清泉、却又散发着极其浓郁、纯正粮食香气与醇厚酒香的液体。
开始从弯曲的冷凝管末端,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一滴滴,继而连成细线,汩汩地流淌出来,在特制的陶瓮中汇聚。
“此段,便是精华所在,称之为‘酒心’。”凌云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他取过一只干净的粗陶碗,接了少许刚刚流出的酒液。
只见那液体纯净透明,毫无寻常浊酒那般的丝毫浑浊与沉淀,宛如水晶,一股强烈而纯粹的、带着粮食发酵后特有甜香与醇厚气息的味道,霸道地直冲鼻腔。
他凑近碗边,极其克制地轻轻抿了一小口,一股炽热得如同无形火线般的暖流,瞬间从舌尖蔓延至喉咙,再悍然坠入丹田,随后。
那醇厚、凛冽、绵长而又层次分明的滋味,才在口腔中轰然爆开,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官冲击。
“好!要的便是此物!”凌云眼中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满意与兴奋之色。
“将这部分‘酒心’仔细收集,单独密封贮存于陶坛之中,陈放一段时日后,便是我们可饮用的绝世烈酒。
继续蒸馏,直至最后流出的酒液味道变得淡薄如水,所得之‘尾酒’,亦不可浪费,可掺入下一次的发酵原料中,循环利用,或作清洗等它用。”
而那些经过反复蒸馏、浓度极高、几乎接近纯酒精、触火即燃的“酒头”和部分品质稍次的中段液。
则被他下令严格封存,贴上醒目的红色标记,作为极其重要的战略物资——“医用高度酒精”储备起来。
与此同时,另一项惊喜也悄然降临。
去岁他凭着记忆,画出草图,命人千方百计寻来种子,在划出的试验田里试种的那些新奇作物——辣椒与孜然。
经过老农们一整个生长季的精心照料,竟然迎来了意料之外的大丰收!
在太守府直属的、有着专人看守的暖房与特定田垄里,一株株辣椒植株上,密密麻麻地挂满了或鲜红欲滴、或翠绿可爱的圆锥形、牛角形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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