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凌云于朔方秣马厉兵,磨砺着手中利剑,准备深入草原以战养战之际,远在千里之外的东汉帝国心脏——洛阳。
那座恢弘而暮气沉沉的皇城之内,一份来自并州边陲的例行公文,经过层层衙署的传递、胥吏的抄录,最终被小心翼翼地摆放在了尚书台某位郎官的案头。
这份公文,正是并州刺史丁原月前所上,内容关乎“委派流放罪臣蔡邕暂代朔方县令,处置地方,安抚流民”之事。
在帝国每日浩如烟海的文牍中,它本应如同投入深潭的一粒石子,激不起半点涟漪。然而,在这党争倾轧愈演愈烈、各方势力耳目遍布的洛阳城中,任何与“名士”、“边务”相关的消息,都足以牵动某些人敏感的神经。
消息首先如同暗夜中的流萤,悄无声息地飘入了十常侍等宦官集团的核心圈子里。在一处熏香袅袅、陈设奢华的密室内,得知此事的几位中常侍先是微微一怔,随即,一阵混合着轻蔑与快意的嗤笑声便不可抑制地爆发出来。
“蔡伯喈?哈哈哈……可是那个自命清高、屡次上书诋毁咱家的老腐儒?”中常侍张让捏着尖细的嗓音,兰花指轻点,脸上满是戏谑与畅快,“他也有今日!竟被丢到朔方那等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去了?妙哉!真是妙哉!”
另一位宦官接口,语气中充满了恶毒的期待:“朔方……啧啧,咱家可是听说了,那地方早就被匈奴人祸害得十室九空,城墙塌了大半,连县令都不知是死是逃。”
“让他去,正好!眼不见心不烦!说不定哪天匈奴的狼崽子们心血来潮,再去打打草谷,顺手就替咱们了结了这心腹之患,岂不省心省力?” 在他们看来,将蔡邕这等眼中钉、肉中刺流放到边塞绝地,无异于一石二鸟的借刀杀人之计,是桩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而与蔡邕素有交情、同属清流士大夫阵营的卢植、皇甫嵩等人,在通过各种渠道得知这一消息后,心情则如同被压上了巨石,复杂而沉重。
卢植在自己的书房内,手持那份辗转得来的文书抄本,对着前来探询的皇甫嵩,久久无言。书房简朴,唯有四壁书卷散发出淡淡的墨香。
良久,他才发出一声悠长而痛心的叹息,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伯喈兄……学贯古今,道德文章为世所范,本乃国之栋梁!只因忠言直谏,触怒宵小,竟遭构陷,被流放至朔方此等绝域死地!可悲!可叹!”
他仿佛能透过这冰冷的文字,看到老友在塞外凛冽的风沙中,衣衫褴褛,携着幼女,于断壁残垣间艰难求生的凄惨景象,心中不由一阵绞痛。
皇甫嵩面色凝重如铁,他久在军旅,深知边塞的真实情况,沉声道:“子干兄所言极是。朔方残破已久,胡骑往来如梭,视汉地如无人之境。伯喈一介文人,手无缚鸡之力,身边仅有稚女相伴,身处如此险地,恐怕……真是凶多吉少啊。”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身为武将却无力庇护友人的无奈与深切的惋惜。
然而,卢植毕竟是性格刚毅、百折不挠的忠直之臣。短暂的哀恸与愤懑之后,他那饱经风霜的脸上便重新浮现出坚毅之色。他绝不能坐视挚友就此埋没于荒烟蔓草之间,甚至悄无声息地死在那苦寒之地。他必须做点什么。
数日后的一次常朝之上,当有官员按例奏报边郡琐事时,卢植看准时机,毅然出班,手持玉笏,声音洪亮而清晰地奏道:“陛下,臣近日闻知,前议郎蔡邕,现今于并州朔方郡戴罪效力。朔方地处北疆门户,近年来胡患日益猖獗,郡县治所凋敝不堪,边防松弛,流民失所,实乃心腹之患,亟需得力干臣前往整顿防务,安抚黎庶,以固我大汉边陲。”
他刻意避开了蔡邕蒙冤的细节和宦官集团的迫害,将所有焦点都集中在严峻的边务之上,言辞恳切而又不失分寸:“蔡邕虽因微过遭致流放,然其名望素着于海内,学识堪为世师,更兼其生平忠贞体国之心,天地可鉴。并州刺史丁原量才而用,委其暂代朔方县令之职,亦是权宜之计,可见其知人善任之明。”
“然朔方地广人稀,百废待兴,千头万绪,仅凭蔡邕一己之力,纵有经天纬地之才,恐亦难支撑如此困局。臣恳请陛下,念在北疆安危关乎社稷稳定,念在蔡邕往日于教化亦有些许微功,特降天恩,选派一二干练吏员前往辅佐,并酌情拨付些许钱粮军械,以示朝廷抚恤边民、激励忠良、不忘远人之德意!”
卢植这番奏对,说得极有策略。他只字不提平反昭雪,只强调边关实务;不诉个人冤屈,只求朝廷援助。巧妙地将蔡邕的个人生死安危,与整个北疆的防务稳定、乃至朝廷的脸面体统捆绑在了一处,让人难以直接反驳。
龙椅之上,日渐沉湎于享乐的汉灵帝刘宏,对蔡邕其人本无太多恶感,当初的流放更多是迫于张让、赵忠等宦官的不断谗言。
此刻听卢植提及朔方边患,又想到蔡邕的学问名声确实不小,加之近年来北疆匈奴、鲜卑等部确实时有寇边,扰得他不得安宁,心下便有些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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