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黎明,万籁俱寂,唯有朔风掠过枯枝时发出细微的呜咽。
营帐间积雪未消,月光照在霜白的雪地上,映出一片清冷光辉。
安嫔那身来时的宫装,已在方才帐内的纠缠间褪尽,委顿于地,形同狼藉;
此刻她紧裹身上那件玄色大氅,是耶律宏亲手为她披上的,内里还残留着缠绵后的体温与陌生的男子气息。
她清冷的面容在兜帽阴影下若隐若现,整个人宛如一抹游魂,在连绵的营帐间无声穿行。
大氅下摆扫过积雪,留下浅浅痕迹,又被风迅速掩去。
每一步都走得极轻,极快。
不远处的了望台上,一双桃花眼正似笑非笑地注视着这一切。
宁昭斜倚在栏杆上,玄色官服外罩着禁军统领的银灰大氅。
自萧凛登基,这位流云阁主便领了明面上的职务;
此刻他指尖漫不经心地叩着佩剑,目光却始终追随着雪地上那抹匆忙的身影。
“大人,不如直接将她拿下?”
身侧的副将低声请示。
宁昭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不急。”
他目光掠过安嫔消失在转角的身影;
“咱们皇后娘娘特意吩咐,要亲自会会这位冰美人。我们只需……静观其变。”
他特意在“静观其变”四字上放缓了语调,目光却骤然锐利如鹰。
这场冬狩的好戏,才刚刚拉开帷幕
陈书意回到营帐,一身筋骨如同散架后又勉强拼凑起来。
她屏退了上前伺候的宫人,连一个字都不愿多说。
耶律宏的解释犹在耳畔,她逼着自己信了。
可女人的心思便是如此矛盾,越是告诫自己不要深究,那些话语便越如藤蔓般缠绕心头……
让她在寂静中反复咀嚼、剖析,直至尝出更深切的苦涩。
她颓然倒在床榻之上,昨夜的种种情形,不断在脑中交错回放,最终化作无声的泪水,浸湿了锦缎枕面,一片冰凉。
泪流尽了,力气也耗光了,她在身心极度的疲惫中沉沉睡去。
然而,仿佛才合眼片刻,营帐外便人声鼎沸,喧嚣骤起。
她艰难地睁开酸涩的眼,透过帐帘的缝隙,看见天边已透出一抹鱼肚白的微光。
今日是冬狩首日,按照祖制,皇帝将亲率众人入林狩猎。
御帐之中,皇后慕卿璃已换好骑装。
萧凛执着她的手,帝后并肩,朝着昨夜的广场缓步而去,接受众人的朝拜。
这皇家围场经营数代,猛兽早已绝迹。
初雪方降,正是林中动物最为活跃的时期,它们需为漫长的寒冬拼命储食;
若再落几场大雪,万物便将蛰伏,难觅踪迹了。
围场依地势分为内外两层。
内场紧邻广场,范围不大,其间多是野鸡、野兔、松鼠之类的小型猎物,专为官家女眷们体验骑射之乐而设,安全却也略显平淡。
而真正的角逐,则在外场。
那里林木参天,地势起伏,虽无虎豹之危,却活跃着鹿、獐、狐,等体型更大的野兽,是男儿们展现勇武、博取功名的主要猎场。
广场之上已是人马喧嚣。
萧凛立于人群中央,仍是一身利落玄色骑装,唯腰间那条明黄缎带彰显着无上身份。
冰雪辉映下,他身姿挺拔如松,眉宇间既有帝王的威仪,又含着几分即将纵马驰骋的疏朗。
他始终紧握着慕卿璃的手,穿过层层行礼的官员将士;
所到之处,众人虽垂首避让,眼角的余光却都无法从那十指相扣的身影上移开。
经了昨夜那场惊尘绝艳的剑舞,以及帝王亲自下场抚琴的回护之举,此刻再无人敢小觑这位皇后。
贵女们望向慕卿璃的目光中,原有的挑衅与嫉妒,已尽数化为了难以企及的羡慕,乃至一丝敬畏。
她今日一身胭脂色骑装,宛若雪地里骤然绽放的红梅,乌发高束,足蹬纯白鹿皮小靴,既娇俏明艳,又透着一股不让须眉的飒爽。
唯有默默跟在众人身后的婉嫔杜锦红,低垂的眼眸中翻涌着蚀骨的阴鸷。
她盯着慕卿璃那被萧凛牢牢握住的手,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且让你再得意片刻……”
她在心中冷笑;
“过了今日,我看你还能如何嚣张!”
萧凛似有所觉,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将掌中那只柔荑握得更紧了些,温暖的力道无声地传递着他的庇护。
此时,车骑将军杜锦红立于高台,正高声宣读狩猎规矩;
萧凛忽然侧首,贴上慕卿璃的耳边:
“待会儿进了林子,跟紧我。”
他原只打算让她在内场,于众人视线之内,追逐些温驯的兔雉便好。
可他的皇后,缠着他,定要去那更显辽阔自由的外场一探究竟。
萧凛无奈。
他本是宠妻至极,加之这皇家猎场早已肃清猛兽,只要她寸步不离地跟在身侧,想来也无大碍。
这时,内侍恭敬地捧上一把精巧的金丝弓。
萧凛接过,亲自试了试弓弦,这才递到慕卿璃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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